第40章 雷雨时节
第40章雷雨时节 六月底,临近期末考试,整个年级都已经进入了潜心备战状态。 寇响和时绪几人录了demo,发送给选秀比赛的制作人,很快便得到了回应,对方先夸了一遍少年们音色不错,自作词曲也相当不容易,节奏感很好。 但是,如果全程rap而没有一点唱的部分,恐怕会稍许单调,也不是那么容易被现在的观众接受,所以制作人给出的建议是,希望能够加入有旋律的流行唱法进去,因为乐队是男声主唱,所以如果能加女声进来,当然更好。 …… 江岸畔潮浪拍打堤坝,桥洞因为路过车流而轰隆响彻,狂风呼啸。 时绪倚在空心石柱边,耸肩说:“你们别看我,流行唱法我可没谱,能唱,但是不一定唱得好。” 沈星纬提议:“要不就Caesar唱流行的部分,我唱rap的部分。” 整个乐队,也就寇响的嗓子能撑得起流行音乐的台面。 不过寇响一票否决:“我不唱流行。” 他从来不肯唱流行歌曲,唯一一次听见他在KTV唱周杰伦的《不能说的秘密》,还是为了泡妹子。 从那以后,真的没听他开口唱过有旋律的歌。 “我发现你是不是对流行歌抱有偏见啊?” 沈星纬手肘戳了戳寇响:“除了rap就不唱别的?” “对。” 寇响回答的明明白白:“老子不唱流行歌。” 他有时候真固执得可怕,就像他那一根筋蒙头往前冲的老父亲一样,不过也正是这股子固执冲劲儿,让他父亲能在九十年代赤手空拳打下一整个商业帝国。 “别为难Caesar了。” 时绪说道:“他入圈就为了hip—hop,能一路坚持下去,挺好的。” 女生总是比男生,更能理解一些东西,合作这么多年,时绪理解寇响,理解他的情怀与梦想。 他想让全世界懂得嘻哈,理解hip—hop。 她比他早入圈几年,当初他第一次来废弃工厂跟人battle的时候,没有人相信这个富二代臭小子能做到,直到他只用半年的时间,击败了废弃工厂所有自命不凡的rapper。 少年时的豪言壮语,从来未曾丢失,他一直走在这条路上,践行着他的梦想。 后来,有了裴青,有了沈星纬,他也终于不再是孤军奋战。 梦想就像是冬夜里燃着熊熊火焰的暖炉,总是能够吸引在寒冬黑夜里踽踽独行的人,他们意气相投,聚集在一起,彼此不发一言,却能相互倚靠。 关于比赛这件事情,几人商量来去没有结果,时绪都想要退赛了,一开始就是她起头要做这件事情,把乐队拉进来,可是现在遇到困难,她却想要退缩。 很愧疚,觉得对不起大家。 沈星纬拍了拍时绪的背:“没事儿,反正要高三了,不去参加比赛也没关系。” 裴青说:“是啊,我妈还不一定同意呢。” 寇响一根烟燃到了尽头,被他按灭在石柱上,他背着吉他转身离开了。 “Caesar,去哪儿啊?” 寇响没回头,只扬了扬手,淡淡道:“想办法。” …… 房间里,周婶轻手轻脚进了屋,将蛋挞盘放在桌上,没有打扰正在埋头做题的两个孩子。 少爷这一天天的改变,她全然看在眼里。 不得不说,这年纪轻轻的小姑娘,还真有手腕,能制得住玩世不恭的少爷。 周婶从小看着寇响长大,什么时候见他这样耐着性子学习过啊。 寇响的变化,周婶每天都会打电话汇报给赵女士,赵女士心里高兴,又给杨吱提高了薪资。 蛋挞进屋,一阵甜腻腻的香味扑鼻。 寇响一边做题,伸手去摸。 “啪”的一声,周婶打开他的手:“给杨小姐准备的。” “偏心。” “你不是不吃甜食吗?” 周婶知他脾性,从来不吃甜食,所以点心也没有准备他的。 “想吃了,不行吗?” 寇响展眉。 哟,还真是大变天儿。 周婶啧啧称奇,大少爷不仅口味变了,就连脾性都变了不少,什么时候,见他这样子畅快地笑过啊。 寇响六岁的时候,周婶就带着他,夫人和先生有矛盾,她也看在眼里。 不过他们的矛盾不比寻常夫妻,夫人心性骄傲,先生脾气暴躁。 但是他们从不吵架,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聊天气,聊股票,聊聊花园里的草……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周婶年岁大,经历的事情多了,一眼就能看出来,夫人和寇先生之间,绝对是有深层裂痕,无法弥补和修复的。 他们之间的相处,不像夫妻,没有夫妻的温存与厚爱,反倒更像是半熟不熟的陌生人。 早些年,他们分房而卧,现在就各自为家。 先生在城西另有一栋房产,独居;而夫人,索性就去了苏格兰,与年迈养老的父母居住,管理家庭的海外资产,甚少回国。 空荡荡的别墅,只留了寇响一个人独居。 周婶初见寇响的时候,孩子不过六岁有余,一双漆黑的眼眸子却不似旁的小孩那样清澈,他浑身上下一股子阴郁的气质,就如同这栋老式洋楼一样,散发着梅雨天来临时的压抑气息。 他沉默寡言,从不笑,但也不哭。 有时候周婶甚至感觉,他就像住在这栋黑漆漆的宅子里的一个鬼魂。 不像活人。 周婶心善,打心眼里疼这孩子。 这孩子啊,看着叛逆,其实心性挺实诚,谁对他好,谁对他不好,他门儿清呢。 他有时候,还愿意和周婶说说话,或者帮他做一些家务活。 少爷玩得那些音乐,周婶也完全不懂,但是她愿意当他的听众,戴着老花眼镜,看他张牙舞爪地表演,虽然这些重金属总是震得她脑门儿疼。 周婶觉得他唱的那些歌,哪是唱歌呀,根本就是数来宝嘛,真难听,如果他都能当大明星,那世界上就没明星了。 当然,这话她也如实地说过,主要是劝少爷,别再搞这些有的没的,耽误正经事。 她知道,少爷将来是要成为继承这偌大的家业的啊。 不过少爷说和她隔着一百零八年的代沟,说不清楚。 周婶放下蛋挞,嘱咐杨吱趁热吃,便离开了房间。 杨吱心不在焉,有事情一直憋在心里想跟寇响说,但是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这个暑假一过,高三了,她不打算再继续给寇响补课,她也要把全部的心思,放在自己的课业上面。 她有目标,全国最好的学府B大,她一定要考进去。 至于住所,她目前存下来的工资加上大方的赵女士给的奖金,已经完全够她租一个好的小区房住进去。 当然,搬离寇响家,停止辅导,也不仅仅是因为高三的缘故,而是…… 寇响对她昭然若揭的心思。 她不能一边拿着人家mama给的薪水,一边还泡她儿子,这太不道德了。 呃,虽然她没有主动泡他的心思,但是两个人这样天长日久住在同一个屋檐之下,寇响对她有情又有义,虽然她相信自己能把持住,但是…… 反正再呆在一起,终究不妥,无论如何杨吱都要抽身离开了,寇响这段时间成绩进步不少,她也算功成身退,将来他作为如何,就不是她能管得了的了。 可是这话,要怎么说才好呢。 赵女士那边肯定好办,但是寇响这边……以他的性子,能让她就这样离开吗。 杨吱愣愣地寇响,他拿着铅笔在草稿纸上演算公式,白皙的手指骨节修长。 有的男人的手,又粗又短又黑,很难看,有的男人的手,却如明月般清白,即便骨节不似女人那般流畅,却别有另外一番味道。 寇响的手就是这样。 “你要看我到几时?” 他漫不经心开口问。 杨吱吓了一跳,连忙移开目光,心说他不是在专心做题吗,怎么还能知道她在偷看他。 “如果你想要抱我,不用提前打招呼,随时过来。” 他说着左手落到身下,大腿张开,似乎随时准备了迎接她入怀。 杨吱:…… 怎么就绕不开这事儿,谁要抱他啊! 她将橡皮擦扔他脑袋上:“做你的题吧。” 寇响做完试卷,递给杨吱检查,杨吱扫了一眼之后,有些惊讶,今天的作业质量完成非常高啊,居然一道题都没错。 “你、你是又在哪儿背了答案?” 寇响皱眉:“不相信我?” 杨吱是真的有点不敢相信,但她又是监督着他写完这张试卷的。 “真的是你独立完成?” “没有基本的信任,我们怎么携手走完一生。” 杨吱:“……” 好吧,她夸奖了他一下:“今天很棒。” “有个事,商量一下。” 寇响将旋转靠椅往后一推,换了个坐姿。 杨吱立刻起身往后面退了退,防备说:“我不会抱你的!” 寇响闻言,眉毛挑了挑,眼角笑意更甚:“我是想问你,暑假有空吗?” “干什么?” “电视台搞了个歌手比赛,上电视的,August入围了,纯rap不行,缺个流行的女声。” “暑假吗?” “比赛规模比较小,大概需要三周的时间,地点是S城。” “S城,坐火车得要好几个小时吧。” “高铁,四个小时。” “噢。” 杨吱想了想,说道:“我妈肯定也不放心我去那么远的地方,而且,我叔不乐意我唱歌。” 寇响表示不能理解:“他们不同意的事情多了,如果什么都要他们同意,那该多无聊,还有,你继父又不是你亲生父亲,凭什么他不乐意你唱歌,你就不唱了?” 杨吱拼命摇头:“就是不能。” 继父是家里的经济支柱,大事小情都是由他作主,母亲需要他,杨吱也不能违逆他。 他也不纠结这个问题,一双灼灼目光看着她:“这个比赛,你想去吗?” 扪心自问,杨吱其实挺想去的,刚刚他一开口,她就心动了。 “我想啊。” “那就去,到时候我来你家接你。” “不行!” 杨吱像是受惊的小兽,连忙说:“千万别来,我真的去不了。” “怎么去不了,随便诹个理由,说兼职,或者和朋友出去旅游。” “不是,你不懂。” 杨吱不敢看他,匆匆起身:“就这样,我先回房间了。” 她要出门的时候,寇响将试卷揉成团,用力扔她面前:“你总觉得我不懂你,你什么事都不告诉我,我怎么懂你。” 杨吱握着门把的手,突然紧了紧,撕开一条口子,嚯嚯漏着风。 不是不能说,只是……她不想把最难言不堪的一面,在他面前展现。 谁都可以,他不可以。 她珍藏寇响对她的心意,小心翼翼保护着,不让其他东西沾染玷污。 …… 寇响躺在沙发上生了一下午的闷气,杨吱则和苏北北约好了去市图书馆一起写作业。 临走的时候,她还唤他,问他要不要一块儿。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 寇响根本不想搭理她,转过身,脑袋埋进沙发另一侧。 气鼓鼓,跟金鱼似的。 杨吱叹了一声,便出了门。 那一声叹息,长长久久在他心间萦绕。 周婶这时候坐到寇响身边,拍了拍他的大腿,寇响便将大咧咧的二郎腿收回去。 周婶拿起苹果削着:“又不高兴了?” “哼。” “刚刚听到你和杨小姐的谈话,是什么比赛啊?” 寇响没好气说:“你又听墙角。” 周婶笑了笑:“啥比赛啊,杨小姐不去,你看我行不,我去给你助阵。” 寇响脑子里突然出现一副周婶上台跟他唱rap的场景,突然就被逗笑了,虽然他极力绷着脸,不让自己笑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 周婶放下水果刀:“装什么,想笑就笑。” 寇响捂着嘴,偷笑了,伸手去拿周婶手里的苹果,周婶没给他,自己咬了一口:“要吃自己削。” 寇响哼了声,坐起身拿起苹果,也不削,张口就咬:“你就上台扭秧歌吧。” “你还别看不起你婶子,当初你婶子可是村里的金嗓第一人,唱《在希望的田野上》,比宋祖英唱得还好!” 周婶夺过他手里的苹果,嫌弃说:“脏不脏。” 寇响笑了起来:“这么厉害啊,不过现在可没人听那种歌了。” “是啊,现在是你们年轻人的时代嘛。” 周婶一边帮他削苹果,一边说道:“杨小姐是小地方来的女孩,心性高,不肯服输,尤其不愿意让别人看到自己的苦处。” 寇响别开脸,闷哼着:“她说出来我会帮她,我对她的好,半点都看不到。” “那可不见得。” 周婶循循劝道:“这女孩心里有计较,有情义,你看她什么都闷在心里,但是门儿清呢,你对她的好,将来兴许十倍百倍地还呢。” 和周婶这样子絮絮叨叨聊了好一会儿,寇响心里的积郁也疏通了不少。 “我不要她还。” 他哼了声:“老子是好心没好报,以后各走各路,我不管她了。” 落地窗外,阴沉的天空一阵闷雷轰鸣,空气闷燥。 哗啦啦的雨点冲开了空气中的沉闷燥热。 寇响上楼的时候,似突然想起什么,回头问周婶:“她出门的时候,带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