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心动(三)
年少心动(三) 周一是个晴天。 江攸宁比往日更早醒来,她蹑手蹑脚下了床,去卫生间洗漱。 她的桌上有了化妆品,都是问了辛语之后买的。 房间里的光很暗,她摁开了台灯。 对着镜子施展刚学不久的化妆技术,但化完之后……一言难尽。 口红涂得太重了,眼影好像也太浓了,眉毛又粗又浓,脸上腮红太重,总之像极了舞台上滑稽的小丑。 正好碰上路童醒来,迷迷糊糊地下床,看见江攸宁的妆时吓了一激灵,“宁儿你干嘛呢? 咋变成这样了?” “好……好看吗?” 江攸宁磕绊着问。 路童:“……” 无尽的沉默就表示这个妆容真的很失败。 江攸宁失落地趴在桌上,找了张纸慢慢擦。 路童已经清醒,走过去在江攸宁脑袋上轻拍了一下,“怎么突然想起要化妆?” “就是觉得你们化妆很好看呀。” 江攸宁用了早就想好的说辞。 路童:“那一会儿我帮你化。” 最后路童帮她化了个很素的妆。 两人又一同吃了早饭。 周一的课不算多,上午一节,下午一节。 江攸宁现在每一餐都吃很多,还让叔叔给买了钙片,她吃得很勤。 她们导员是个很年轻的博士,正好带三年级的课程,所以就让学长学姐们来给他们传授一下学习和生活的经验,让他们这些刚入学的大学生不至于慌张忙乱。 江攸宁仍旧是去得最早的,只是因为跟其他班一起听,她的第一排位置已经被文具占领,她只能找距离讲台最近的。 在第五排靠窗的位置,这排只剩一个位置,路童坐在她后边。 教室里人来人往,江攸宁低着头看书。 今天拿得是一本散文集,其实她也看不进去。 心思本就不在这上边,一边看还一边想着别的事情。 她这一排坐的都是男生,应当是她们班的。 她无意看,也无意了解。 只是旁边的男生问了句,“你有多余的笔吗?” 江攸宁翻了下浅绿色的笔袋,找到一支新笔递过去。 男生腼腆地笑了下,“谢谢。” “不客气。” 江攸宁不是个爱跟人聊天的性子,反正书也看不下去,她便转过头看外边的风景。 这会儿天色将晚,华政的路灯在一瞬间亮起。 她坐在第五排,在等人来。 导员找了六个人来。 沈岁和就是第六个,他来的时候还有些喘,应当是跑过来的。 前边的学长学姐已经将各个方面的问题都讲过了,在场众人也没什么问题问,但看见沈岁和来,教室里还是短暂沸腾了一下。 他仍旧是黑衣黑裤,但今天穿的是T恤,露了一截胳膊出来,很消瘦。 江攸宁目不转睛地看着讲台,笔尖戳在纸上,不经意画了个圆。 沈岁和没有讲演稿,他就随意地聊了几句。 关于进哪些社团,关于做哪些课题,以及如何学习。 离不开的三句话:多读书、多看题、多背诵。 他自己加了一句:多看新闻和案例。 大家都以为他会说出哪些令人惊艳的话来,没想到他说得竟如此一般。 都是些老生常谈的话题。 他声线清冷,说话时台下还有躁动,但他仍旧旁若无人地完成了整个讲演。 江攸宁几乎是在心里速记,他说了些什么, 讲演完后,他说:“我要说的就是这些,大家还有什么问题吗?” 教室里雅雀无声了几秒,又突然像是鸟飞出了笼子,叽叽喳喳,小声讨论。 江攸宁在心里酝酿了一个又一个问题,但不敢举手说。 她从小学到高中,一直都是老师点名喊,她才会站起来。 这会儿整个教室里近百号人,她不敢。 但沈岁和一个人站在讲台上很尴尬,她刚想站起来问该如何保持对法学这门课程的热爱,教室最角落里忽然传出来一个声音,“学长,你有没有女朋友啊?” 不知是谁说的。 总之靠近后门那一片儿突然沸腾起来。 教室气氛顿时活跃。 沈岁和站在台上朝那边瞟了眼,然后扫过在场众人,清了清嗓子,“这个问题不在回答范围之内。” “嗐。” 众人嗤了声。 “但看你们是新生,可以回答。” 沈岁和的目光算不得柔和,但江攸宁紧紧盯着那双眼睛,莫名感知到了安全感。 他声音略拉长了一些,带着几分笑意,“没有。” “有谈恋爱的时间。” 沈岁和说:“不如好好学习。” 在场的女生们顿时芳心尽碎。 沈岁和在教室里待的时间拢共不超过二十分钟。 江攸宁把他说得都记了下来。 最后导员总结,这场经验交流会便也结束。 同学们陆续立场,她的“同桌”把笔递还,然后低声说:“谢谢。” “不客气。” 江攸宁起身,背上了书包。 她书包其实不沉,但心情不太好。 说不上来的心情不好。 可能是因为问题没有问出去,也可能是因为沈学长说不谈恋爱。 还可能是他从未往她这里扫的目光。 她站在那儿想,沈学长为什么不能普通一点呢? 这样,他就是她在雨天里认识的好心人。 而不是大家的沈学长。 “需要我帮你吗?” 她那个短暂的“同桌”低声询问:“我看你很不舒服的样子。” 江攸宁摇头:“不用了,谢谢。” “哦。” “景谦,走啦。” 他的舍友在喊他。 男生应了声来了,便匆匆离开。 江攸宁跟路童回宿舍,在回去的路上看到了沈学长。 他坐在法学院系楼最偏僻的那条小路的长椅上,背对着路灯,一个人在吃面包。 但面包大概不好吃,他只吃了两口便扔进了垃圾桶,倒是把一桶矿泉水全都喝完。 “宁儿。” 路童在前面喊她,“你在看什么?” “没有。” 江攸宁匆匆跟上,余光还在扫向沈岁和。 在那一瞬间,她看到沈岁和朝着她这个方向看过来。 四目相对。 她的心咚咚咚跳个不停,快跳出来了似的。 但最后,沈学长起身离开。 他的影子在路灯下被无限拉长。 江攸宁盯着他的背影,低声问路童,“你说沈学长为什么会一个人走啊?” 路童沉思了会儿,“可能是太忙了吧。” “啊?” 江攸宁惊讶。 “他是个传奇。” 路童把她所知道的八卦全都告诉了江攸宁。 沈学长家庭条件不太好,他一个人打好几份工,还要保持年纪第一,每年拿国家级奖学金,为了挣学分还要参加社团活动。 几乎是一个人劈成好几半用,所以没时间交朋友。 也可能是跟他不大和人经常相处有关,他在学校里的风评很不错。 江攸宁在回去的路上想,她要怎么做呢? 也把自己劈成好几半用吗? 不。 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学习,好好长大。 — 江攸宁以为在同一个院系,一定会有很多见面的机会。 可是他们学校大三就把学生派出去实习了,所以沈岁和回学校的时间少之又少。 再一次见到沈岁和已经是十二月。 北城刚落了一次雪,她站在公交站等11路去小叔家,沈岁和穿着黑色羽绒服目不斜视地途径她的身侧。 江攸宁瞪大了那双鹿眼,但他没有看见。 而几秒后,徐昭也从她面前路过,而且徐昭穿着白色的及膝羽绒服,脸上妆容明艳,笑起来像是春天的太阳。 徐昭手里握着雪球,猝不及防扔进了沈岁和的脖子里。 她跳起来笑着,像朋友、像情人。 沈岁和低下头抖雪,眉头微皱,不知在说什么。 11路的鸣笛声让她听不真切。 江攸宁没上这趟11路,她仍旧站在皑皑白雪之中。 雪又再次落下,但沈岁和跟徐昭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好巧,又好不巧。 刚刚沈学长路过的时候,江攸宁发现自己长高了不少。 距离到他肩膀处,差七八厘米了呢。 沈学长,你再等等好嘛。 江攸宁想,我会长大的。 — 漫长的寒假显得无聊。 江攸宁跟家人去国外旅游,然后又回来。 她做什么都是兴致缺缺,最后打开电脑进了学校的贴吧。 里边有不少帖子是在问沈岁和的联系方式。 但没有人说出来。 江攸宁逛了会儿便打开了锦离,这是一个很文艺风的论坛。 她前段时间更新了自己的心情在上面,没想到反馈很好,都希望她继续更新。 于是她把上次见到沈学长的事情再写了出来。 分享也是一件值得快乐的事情。 — 华政的校运会在4月份。 大一的必须参加,江攸宁作为体育差生,自然只有做后援的份。 四月份的北城天气还不算太好,尤其是办校运会那几天,风还挺大的。 可大家仍旧要比赛。 第一天比得是室内项目,江攸宁负责加油,路童有一个跳远项目,她喊了没几声,嗓子就哑了。 第二天天气好,于是在室外举行跑步比赛。 50米、100米、200米、400米、800米、3000米,分两天举行。 那个已经被磨掉了“1”的跑道仍旧在使用,大家在上面尽情挥洒汗水。 但江攸宁的状态却不算好。 她坐在观众席,小腹坠痛,又是这熟悉的感觉。 自从上次在经期前淋过雨之后,她痛经的症状愈发严重,时常感觉自己要痛死过去。 她跟路童打了个招呼,想去卫生间待一会儿。 从观众席上匆匆跑下来,看都没看就往卫生间跑,可跑着跑着撞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还带着温度。 以及那天在雨夜闻到的淡淡的松木香味。 她稍一愣怔,往后退了半步。 “慢点儿。” 沈岁和那清冷的声线漫不经心地叮嘱,“记得看路。” 他没有呵斥。 但江攸宁就是默默地吞了下口水。 她不敢抬头。 但—— 她又悄悄地抬起来一下,声音细若蚊虫,“学长对不起。” “没事。” 沈岁和说:“你记得看路,撞到人还好……” 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错,还开了个玩笑,“要是撞到电线杆,可要碰头咯。” 江攸宁挠了挠头,“哦。” 沈岁和往反方向走,江攸宁的脚步放得很慢很慢。 隔了几秒,她听见沈岁和喊,“学妹?” 江攸宁回过头,“啊?” 但又瞬间低下来。 她现在脸色肯定很苍白,穿着宽大的校服,人又很狼狈。 还是不要让沈学长看见了。 “法学院的观众席在哪儿?” 沈岁和问。 江攸宁抿唇,抬起手指了指,“在第二排,第四个方阵,有牌子。” 她声音不算大,但也能勉强听清楚。 沈岁和已经走超了,所以折回来。 但在离江攸宁不远的时候,忽然温声问了句,“你社恐吗?” 江攸宁没说话。 “可以尝试着去辩论社练习一下。” 沈岁和说:“不然往后要怎么生活。” 他只是随意地给了建议。 但江攸宁望着他的背影,站在那儿想了很久,很久。 她想,沈学长真的很善良。 不过她参加了辩论社的啊。 因为开学时的那次讲演,他首推的社团就是辩论社。 她真的有在好好长大。 可沈学长,为什么要等她呢? — 华政很小,就两万多学生而已。 但华政很大,江攸宁想遇见沈岁和,很难很难。 她的青春里,好像就跟他说过几句话。 但那几句话构成了她一整个青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