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修罗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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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香气太浓烈了。 阮胭有片刻的眩晕。 狗仔被这个突然凶狠的男人给吓得转身就跑,连在微型摄像机里拍过的照片都不敢拿。 “好了,别怕。” 他松开手。 阮胭离开他的怀里,脸上好像还留着他参与的体温。她有些不自在地往后退了两步。 沈劲眉间的戾气散去,又恢复到了平和的模样,他掏出手机扫了一下前面花铺老板的二维码。 把钱付好后,他看了眼还沉默着的阮胭,他喊了声:“阮胭。” “嗯?”阮胭问他。 “拿着。”沈劲将就着把左手的一大捧玫瑰塞进阮胭怀里,他轻轻咳了咳,“不是故意要送你玫瑰花,没别的意思。你,如果遇到狗仔偷拍,你就拿起来,把脸挡上。” 阮胭看了眼怀里这夸张的一大捧,无奈道:“你不觉得这么大一捧花更惹眼吗?” 沈劲蹙眉,“没关系,我马上就送你回去了。” 马上就回去了,又哪里还需要躲狗仔。 过于自相矛盾了吧。 阮胭无奈地收下花,和他上了车。 沈劲今天没带司机,他自己开车。阮胭很自觉地抱着花坐到了后排。 沈劲看了她一眼,趁她看窗外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把车内后视镜往下调了调。 很好,是刚好一抬眼就能看到她的角度。 沈劲瞥了她一眼,骨节分明的手扶上方向盘,他不动声色地问她:“你家住哪里,我送你过去。” “东洲花园。”阮胭说。 “好。”他演技很好,细节做得相当到位,甚至还像模像样地开了个导航给自己指路。 “听歌吗?”沈劲问了后,又说,“抱歉,我这里没有下小野丽莎的歌。” 阮胭说:“没关系,随便吧。” 于是沈劲慢条斯理打开音响,车内放起了那段熟悉的男声:“十年腊月大雪降,老两口子争热炕……” 阮胭眉心跳了下:“沈劲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 “嗯?”沈劲问她,“你不喜欢听这个吗,我还下了于谦和郭老师的,我给你放放。” 沈劲说完,趁着等红灯的片刻,还真的弯下腰要去调试。 阮胭:“……倒也不必。” 他调好了后,车内又安静下来,这次换了两个中年男声。 绿灯亮了,他继续开车,偏头问她:“你刚刚想对我说什么,没发现我怎么这么什么?” 阮胭说:“没发现你怎么这么——” “不像话!” 阮胭话还没说完,车内音箱里适时地弹出于谦老师的一句台词。 沈劲脸瞬间沉了一瞬,在观众一水的笑声里,他伸手把车载音箱关掉。 阮胭没忍住,笑开来,难得看到沈劲吃瘪。 沈劲淡定如初:“你继续说吧。” 阮胭:“我说,没发现你这么幼稚,嗯,还有点胆小。” “哦。”沈劲的脸垮得更厉害了。 她话锋一转:“但这样也还不错。” 沈劲透过后视镜,正好瞥到镜子里她带笑的眼睛,他心情稍微顺了点:“怎么个不错法?” 阮胭:“像个人了。” “……” 沈劲这下直接不说话了。 他把她送到东洲花园,看着她抱着花下了车。他没有立刻离开,整个人微微往后仰,靠在真皮座椅上,车内现在满满都是玫瑰的香气,他觉得这味道很好闻,比烟草的气息更让人放松。 目光落在副驾驶上的两枚小钥匙扣,是《千与千寻》里的可爱无脸男,那是他们刚刚一起从鬼屋里出来,工作人员给他们的纪念品。 他抓起来,放进兜里,他笑了下,又多了个借口,下次找机会还给她,挺好的。 阮胭回到家,把灯打开,灯光温柔如初,像把人泡在奶油里。 她拿出手机,才发现微博上她又被送上了热搜。 但这一次不是因为乱七八糟的绯闻,也不是因为宋筠的事情。纯粹是因为她接拍了邓飞虹的这部《杂耍》。 “我完全不看好阮胭的这个选择,柏良娱乐就是在拿这位年轻影后的前途开玩笑,她没有过任何接触杂技的经验,邓飞虹又是出了名的女疯子,水准极度不稳定,拍十部,扑五部,上一部刚拿奖,下一部票房就扑到七位数。这种班底,不明白她为什么会接。” 说这话的是圈内的一个著名主持人何北,向来以毒舌犀利著称,他似乎和宋筠的关系不浅,因此,阮胭接到《杂耍》的时候,他就第一个跳出来。 而跟着叫得最喧闹的则是一群影评人:“阮胭被打上了‘只会拍医疗片’的烙印,她应该是太想摆脱这个标签了,可惜挑本子的眼光不怎么样,这部片子题材冷门,某女导演的水平不稳定,女人拍片子,格局还是太小。只能说,阮胭靠医疗片发了家,成也萧何败萧何吧。” 下面的评论也跟着一阵唱衰。 她不上综艺,圈内好友也少,邓飞虹就更不提了,她是出了名的严厉,拍一部戏,得罪一批演员,还因为过分特立独行,很受同行的排挤。 因此,除了赵一成等人在采访的时候,提了两句“相信阮胭”,几乎都在群嘲阮胭“想转型想疯了就乱接戏,坐等扑街”。 阮胭翻了翻评论,看好的特别少。 她打了个电话给邢清,问她:“可不可以出面公关一下。” “你想回应那些负面评论?”邢清说,“并不是很建议。因为说实话,虽然在热搜上挂着,但位置相当靠后,热度也很低,这只是你前几天拿了奖以后的连锁反应而已,没有必要出面回应,自降身价。” “不,我不是要回应与我有关的评论。” 阮胭一字一顿,语气淡然,“我是要回复与邓飞虹有关的评论。” 两个小时后,@阮胭V发布了一条微博: “是导演,不是‘女’导演;即使是疯子,也不是‘女’疯子。请不要用性别上的偏见来定义个人的成就,感谢! 另外,回复何北老师,去年您跨界演出的以离婚为主题的题材,反响不错,敢问您也是有了一道离婚的经验才演得如此到位吗?” 众所周知,何北和他的妻子结婚二十年,一直是圈里难得的神仙眷侣,都说他毒舌,是因为把全部的温柔都给了他的妻子。 阮胭这波反击,不要反击得太精准。 你个立着好男人的人设不还是拍离婚片了,我不会杂技就不能拍了?什么道理! 微博一出,原本热搜排位四十多的话题,直接升到二十。 说实话,现在的诸多女明星大多走的仙气温柔挂,鲜少有直接这么怼的。 不少路人对阮胭也没有转粉,但是纷纷兴奋地吃起了瓜,哪怕有人不知道阮胭何北是谁,也开开心心地加入了战场。毕竟,说实话,谁不喜欢看美女明星直接下场撕逼呢。 同时,女权主义者们也来了。 什么?挥金如土的娱乐圈也一直被男权压迫? 艹,这些狗比影评人都说什么话。出事了,司机要加个女字,犯罪了,嫌犯要加个女字,科学家等奖了,也要加个女字,哦,原来导演前也要加个女字啊。怎么,默认社会上所有好的坏的都是男性,一有啥事就非得加个“女”的前缀来强调? 一时间,何北和那群影评人的评论区直接全盘沦陷。 几波人一起掐架,掐到最后,何北评论区清一色评论: “这位‘女’导演的片子我们看定了,气死你!!!” 阮胭没再看,又把邓飞虹发给她的一些背景资料重头梳理了一遍。 邢清那边看着这个阵仗,惊讶于女权主义者们的战斗力,她对阮胭说:“你这漏洞利用得挺好。” 阮胭说:“不是利用。我是真想为邓飞虹说句话,我也早就看不惯圈内的这种风气了。凭什么同样是演尸体,男群演就要比女群演贵五十块,怎么,难道那多的五十块是付给他们多出来的一根生.殖器的吗?” 邢清没见过阮胭说这么粗暴直接的话,她还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胭……你说啥?” 实际上,阮胭在说完后,自己也怔了下,在面对工作的事上,她很少会有这样情绪宣泄得如此直接的时候。她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没什么,就是觉得邓飞虹片子哪怕拍得不好,也不应该因为性别受到这些影评人的偏见。” “胭,我觉得你最近有些不一样了。”邢清说。 “哪里不一样了?” “就,”邢清想了下,说,“像个人了?” “……”这不是她说沈劲的话吗!果然报应回来了吗! 邢清连忙呸一声:“你别误会啊,我的意思是你以前都清清冷冷的,很多时候,除了你入戏的时候,生活里我在你身上都看不到什么特别大的情绪起伏,我甚至都怀疑你是不是喝露水长大的仙女。” “但是现在,我就觉得你多了很多人情味。就,还,还挺好的。” 阮胭说:“嗯,知道了”,她把电话挂掉。视线落在桌上那束火红的玫瑰上。 这个房间是她搬进来后自己布置的,灯光是温柔的黄,墙壁是沉静的白,床单窗帘都是平和的灰蓝色。 除了那捧玫瑰,在这样的环境里,简直红得亮眼又突兀。 跟它的主人一样。 她这段时间果然是被沈劲给传染了。 阮胭不再去想,正准备按灭手机,“新朋友”那一栏,却突然多了一个红色的“1”。 阮胭点开,是一个熟悉的头像。 是一只白色水鸟。 昵称是:“陆”。 后来在阮胭和他告白后,他又换成了一片简洁的白。两个人的关系变成了普通的学长学妹,再没多久,他就出事了,他去美国治疗,阮胭那段时间生活在愧疚与痛苦中,终于在退学的当天,删掉了陆柏良。 他回到临江后,阮胭也没有再把他加回来。 但他现在,怎么来……加她了? 阮胭点了同意。 陆柏良:“你今天来医院找我了?” “想跟你当面道个别,我过几天就要去其他地方参加培训了。” “嗯,明天来首医大吧。我有礼物送给你。” “真的吗?谢谢你!” “真的,早些休息。” 阮胭捧着手机,没忍住,在床上点开了陆柏良的朋友圈,果然,和他的人一样简洁,除了转发一些医学杂志的论文,还有以前走过大西北时号召的一些捐款信息,再无其他。 最远的一条是半年前,他发了句“到了”,定位是平水镇。 她轻轻地把脑袋埋进被子里,把手机捂在胸口。可能是玩得太久了,手机壳有些发烫,温度传到她胸口,一种别样的情绪上涌。 手机又震起来,她打开。 沈劲:“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阮胭,我觉得我们经历了今天,应该可以从‘朋友’层次上升到‘好朋友’层次了吧?” 并附赠一个表情包,一个穿着白色礼服的女人端着红酒杯,露出端庄的微笑,几个金色大字在闪烁:“为我们的友谊干杯”。 阮胭:…… 她想到了邢清对她的评价,整个人都不好了。 去你的好朋友! 我都被你传染傻了! 熄屏,关灯,睡觉。 而另一头,沈劲握着手机,一边敲着键盘加班处理公司的事情,时不时看两眼手机。 她怎么还没回复? 是他哪里措辞不太妥帖吗? 表情包也是他选了很久选的,他的下属和合作对象就时常给他发这类表情包来活跃气氛,虽然他觉得并不起作用,该骂的他还是会骂他们。 沈劲摁了摁眉心,继续划着手机屏幕。 阮胭第二天起得早,一打开手机就是邢清的一连串感叹号:“我靠,胭胭牛逼!!!” 邓飞虹也给她发消息说:“谢谢小阮,帮我节省了一大笔宣传费。” 阮胭有些疑惑,打开微博,热搜上果然挂着一个响亮的爆。 ? 她点进去,最热门的微博就是《昨日娱乐》发布最新爆料,主持人何北其实早在两年前就已经因为出轨和他的妻子离婚。 他的妻子张卿是名隐退的老演员,年轻时演过很多风靡一时的剧,因为结婚才渐渐退居幕后,因此,在大众心中,她依然承载了许多人童年的回忆。 对何北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娶了女神就算了,还踏马不好好珍惜! 出轨就罢了,居然还一直拿这段婚姻炒好男人人设! 阮胭点开《昨日娱乐》那条微博,她万万没想到,点赞最高的一条是: “万万想不到,何北居然用切身实践来回怼阮胭,告诉她:没有经验是真的拍不出好电影哈哈哈哈哈哈哈!” 阮胭:“……” 她把手机关掉,算了,这也是个好事,《杂耍》的热度也有了,何北和她的争论也被他自己的离婚事件转移了。 她收拾收拾,开车去首医大。 考虑到怕阮胭被偷拍,他们约在程千山实验室后面的一个小花坛旁边,那里人少,以前念书的时候,陆柏良就常带她来这里监督她背那些晦涩的医书。 她到的时候,他正坐在长椅边,悬铃木的小果子结在他的头顶,有的也坠落到了地上,很安静。 他今天穿着宽松的白棉衬衫,外面是米色的针织开衫,整个人坐在那里,就有种天光雨润的感觉。 他的长椅旁边放着一个不知名的东西,被蓝色的布盖得严实,她看不出下面是什么。 他听到了她的脚步声,抬头看她,“阮胭,过来坐。” 阮胭坐到他旁边,“你要送我什么?” “一只鸟。”他说。 “养了三年,终于可以把它送给你了。” 陆柏良低头,眼睑下拓出扇形阴影,他伸出修长的手,掀开那曾罩在鸟笼上的黑布。 布下一只绿色的小鹦鹉,虎头虎脑地看着她们,扑腾了一下翅膀。 “他叫‘张德全’。” 他说。 阮胭怔住,原来他还都记得啊。 以前她背系统解剖学背得死去活来,她一气之下就指着教材的张姓主编说:“姓张的和我过不去!呜呜以后我养鱼,我就要给它取名叫张晓兰,养鸟,我就取名叫张德全!就不给他们喂食吃,让这些张老师也被我反向折磨一次!” …… 阮胭小心地伸出手。 他在旁边含笑注视着她:“我在决定养鸟的时候,还处于失声状态,我就想,养只鹦鹉吧,刚好可以代替我说话。” 阮胭的手指触上鹦鹉的绿羽,他受到了惊吓,歪着脑袋,绿豆大的眼睛看着阮胭。 下一秒,它开口: “胭,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