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二章 茅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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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不是这意思。”冐 “我的孩儿没了,她就得死。”相嫣紧紧地抓住帐子,像是抓着相遂宁的脖子。 太医院又开了养身的汤药来。 黑乎乎的汤药,以前觉得难喝,不过是嘴里苦,现在觉得,心里都是苦的。一碗汤药下去,浑身都是汗珠。 相嫣喝下养身的药汁,慵懒地理了理鬓边的头发,让春鱼拿铜镜过去。 借着铜镜的微光,相嫣蹙眉看了看镜中的人。 到底失了孩子,气色不如往常,小脸显得蜡黄,没有血色。 毕竟那日裙底流的血,还历历在目。冐 想到此就有些心惊,她一把扔了铜镜,缩在被子里,背对着春鱼:“你说,到底是不是二姑娘害我失了孩子?” “奴婢......不知。” “是不是你给我的饭食里下了药?”相嫣抓着帷帐坐了起来,像做了一场噩梦:“春鱼,是不是你恨我苛待于你,恨我让你以后不能生养孩子,所以你就偷偷地给我下了药,我记得那天还吃过你端的莲蓬豆腐羹,是不是你在羹汤里下了药?” “奴婢......没有。奴婢不敢。”春鱼脚一软就跪了下去:“奴婢从小跟着姑娘,奴婢的命都捏在姑娘手中,姑娘惩罚奴婢,也是奴婢罪有应得,奴婢不敢怪罪姑娘,奴婢更不敢给姑娘下药。还请姑娘明查。” 也是,春鱼从小跟着相嫣,相嫣打量她也没这胆子。 “定然是她,她跟那个陆御很熟,陆御这个人我虽不喜欢,可听说,他开的药总是很快见好,或许,是她找陆御寻了什么药方来对付我。除了她,还有什么人记恨我呢。” “二姑娘她已经......她已经被关进大牢里了。”冐 “我娘说,她有的是法子让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可千算万算,让那个蓝褪给搅了事,想到此,我.......”相嫣喘起来,又气又急,这一下喘的,竟比相老夫人还厉害。 相老夫人自然不相信相遂宁能干这泼天大事。 她照例倚在窗前,望着一院子的花出神,手里的红豆经她一下一下的磋磨,变得又亮又圆润。 这些红豆,她磋磨了多少个日夜,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 就像她对相遂宁这个孙女的熟悉。 “若是相家不给个说法,鲁王那边不肯罢休,不接姑娘回去。”婆子给相老夫人端了杯清茶来,又轻轻放下门帘子,白天温度高了些,慢慢的开始有蚊虫了。 “也不知道那孩子在牢房里怎么样了。”相老夫人又抓了一把红豆磋磨着:“我自然知道,嫣儿没的这一胎,不关遂宁的事,一则她没坏心,二则落了嫣儿的孩子,对她有何好处?这些人便不分青红皂白就把她关了起来。”冐 “是鲁王进宫告了状,直说是咱们二姑娘投了毒,害得王妃落胎......所以......衙门里也只能公事公办......这不是把姑娘抓去了吗?” 后院僻静。 相老夫人也不大关心前院的事了。 就知道相嫣回了娘家,那些天哭哭啼啼的,要落春鱼的胎。 又听闻相嫣被人落了胎。 相家立足青城多年,人丁虽不兴旺,却也没这天天落胎的事。 不知是怎么了,倒像是家里请了个落胎大仙。冐 家中女人都不能幸免似的。 “老爷已经去了宫中,这会儿子快回来了。”婆子给相老夫人垂着背。 果然过了小半个时辰,相老夫人一盏茶未喝尽,相大英便穿着公服过来请安了。 先是一跪,接着撩袍子,礼数是周全的。 相老夫人顾不得他的礼数。 身子一侧,让他坐在楠木雕花椅上,甚至,茶也顾不得让上一盏。 “皇帝如何说?”冐 “皇上他.....宫中的消息对遂宁不利。” “嗯?” “遂宁她下了那么狠的药......” “重新说。”相老夫人“哗”的一声扔了手中盘的温热的红豆,背过脸去不看相大英的颜色,声音却透着威严:“相大人也是在朝廷里做官的人,你这话可是要冤枉死人的。” “是......娘教训的是。”相大英抖抖公服重新回话:“这事对遂宁不利,一则嫣儿那......嫣儿说遂宁给她送果子,她闻了就恶习呕吐,吐了一会儿就落了胎,二则鲁王那里,已经告进了宫,咬死了是遂宁送的果子......让嫣儿身子不爽......” “我听说那日是你让遂宁去送果子的?照这样说,该你去坐牢。” 相大英一愣。冐 这话说的。 但确实,那日是他让相遂宁去送的果子。 那几日汤小娘总找毛病,想着法儿的让相遂宁伺候相嫣,相大英才使唤了她一回,不想就出事了。 他不能把汤小娘供出来。 不然又是家宅不宁。 事到如今,相遂宁被抓走,相老夫人恨不得拿他抵命。 “因着二皇子去宫里告了状,事关皇帝头一个孙儿,此事事关重大,合妃娘娘那里已经气的几个晚上没有睡好。明里暗里使着钱,也要让官府赶紧给这案子结了,让遂宁抵命。”冐 合妃一直被梅贵妃压着,在宫中这些年,一直是屈居忍人下。 若说她生了皇子,梅贵妃也有大皇子郭琮,郭琮还更宽厚,风评更佳。 只是郭铴若先有儿子,皇帝有了下一代,这尊荣,是多少银钱也比拟不了的。 合妃已经幻想过许多回,抱着孙儿去尚季殿里展示了。 不料半路杀出来个程咬金,好好的孙儿被相遂宁索了命。 这不是断了合妃的念想吗? 也不能让相遂宁好过。冐 于是便托了人去到牢房里,给狱卒们一袋银子:“好生给我照看着新来的那位相姑娘。” “是,是,一定好酒好菜。” “混账,她害死了合妃娘娘的孙儿,你说要不要好酒好菜的招待着。” “啊......”狱卒们抱着银两赶紧点头:“小的们知道了,小的们知道了,小的们会好好看着新来的犯人。” 一会儿又来了一波人,上来也是一袋银子扔过去:“这是我们鲁王给的,鲁王说了,这个女人犯下了泼天大祸,你们要拿出平时的本事来,你们这牢房里,对待嘴硬的犯人,不是有什么红绣鞋、夹手指吗,该用的,都给她用上,让她死之前,先长长记性。” “啊!” “啊什么,又不是让你们剥皮,腰斩,车裂,给她点教训,别让她死前那么舒服,知道吗?”冐 “是,是,小的们会好好处置。” 一会儿功夫,牢房里来了几波人。 牢房里许久不曾这样热闹了。 来的还都是达官显贵。 衙役们许久不曾见这样的阵仗了。 送来的银子,不敢不收。 说起来,合妃郭铴势力大。冐 若是听了他们的,在牢房里给相遂宁一些苦头吃,倒也容易,夜深人静的时候,牢房的门一关,垫上棉垫子,用长棍可以打得犯人口吐鲜血一身内伤却又瞧不出来。或者弄一口水缸,把人反复地按进水缸里,在快死的时候,提出来,再按进去,不出十个回合,就能把人治得服服帖帖,也没有一点儿外伤。 虽相大英在朝里不显山不露水,不足为虑,可蓝褪却是亲自来交待过的,就那帮黑得跟乌鸦一样的禁军,有时候甚至可以先斩后奏,加上蓝褪又是公主的儿子,妥妥的皇帝的外甥,若是得罪了他,那祖坟不得集体冒黑烟,还会有好日子过吗? 蓝褪也不能得罪。 本以为收进来一个弱女子。 没想到收进来一个烫手的山芋。 如今理也不是,不理也不是。 对她好也不是,不好也不敢。冐 那只能盯紧一点儿了。 入夜时分,长街打更人的梆子声远远地传来。 青城安宁,牢房里的人也睡了。 两个抱着刀的衙役时不时的盯相遂宁一眼,生怕她会丢了。 “两位大哥,我要去方便。”相遂宁推了推门。 “牢房里不是有便桶吗,姑娘在墙角就解决了,牢房里都是这样解决的,不比家里。”衙役打了个呵欠。 别的犯人,多数是在牢房里解决的。冐 便桶,就在墙角。 每个牢房都有。 像放饭一样,隔一阵子,有人来倒。 可是让相遂宁大庭广众之下用便桶,那不是酷刑么。 上不出来。 相遂宁又推了推牢房的铜锁:“两位大哥,我真的要去方便,麻烦了。” “来了这些天了,用便桶还没习惯吗?以后都是要死的人,上个茅厕,就别这么讲究了。”一个狱卒喝了口酒。冐 另一个衙役拿着钥匙去开门提相遂宁:“姑娘家毕竟是脸皮薄一些,况且......”他晃晃腰间的银子:“上个茅厕而已,也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来吧姑娘。” 跟着去了茅厕,回来时觉得腿都麻了。 不是茅厕去的久,是脚上戴着锁链,每走一步,都像绑着几块石头,犯人戴的锁链,如今也给相遂宁安排上了。 牢房里的那只老鼠,牢房里的小宠物,平时还能闹出点动静,被毒死了以后,这牢房里,夜里睡觉也少了点滋味。 除了此起彼伏的呼噜声,就是有人在自言自语了,或许是关久了,或许是胆被吓破了,还没被杀头,就先失心疯了,在夜里絮絮叨叨,总也不肯安睡。 刚眯上眼睛,相遂宁就闻到了一股酒味儿。 衙役喝的酒,是便宜的竹叶青,基本不变,顶多是花生米变成拌黄瓜或者加个酱牛rou。冐 身边的酒味儿,却是上好的女儿红。有悠远的回味。 酒味儿陌生,来的人身上的味道却有些熟悉。 不是牢房的腐朽之气,也不是衙役的汗味儿,夹杂着女人的脂粉气,有些浓烈,这是青楼女子常用的脂粉,以前在流云坊帮着童四月做生意,这样的脂粉味,偶尔也能闻着。 牢房里。 脂粉味儿。 相遂宁猛地坐起身,却又被人按了下去。 来的人按住了她的嘴,一手卡住她的脖子,使她动弹不得。冐 像是梦魇,熟悉的鬼压身的滋味。 刚从茅厕回来,眼睛还没合上,不是梦魇,没有做梦。 牢房里虽然黑,远远的一盏豆大的火光一跳一跳,相遂宁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了来人的轮廓。 是郭铴。 “你来杀我?” “都去一边,这没你们的事。”郭铴穿了黑色的披风,不知在哪里喝了花酒,这会儿来了牢房,特意交待衙役去一边呆着,他直接按下相遂宁,言语里透着不正经:“虽然牢房里暗,我也能看见,你那双鄙视我的眼睛。” 相遂宁挣扎一下,没挣脱。冐 “我来不是要你的命,天底下我想要谁的命,都易如反掌,那有什么意思。” “你到底要干什么?”相遂宁想要挣扎,却动弹不得,郭铴人高马大,她并不是对手。 “你一个弱女子,竟敢毒害了我的孩子,你真是胆子不小啊。就冲这一点儿,我杀了你,也是理所应当。”郭铴说着,手上多用了几分力气,他的大手像一把钳子,钳制的相遂宁眼前一片模糊,气也渐渐的喘不上来,只想勾着自己的脚尖,想挣扎。 “我不会杀了你,反正你是死路一条,早死晚死都是个死,如果你想死的话,那就很容易,我今儿来,是给你指一条活路。” “什么活路?” “如果你愿意从了我,你meimei没了我的孩子,你给我怀一个,或许我心一软,就会饶恕你犯下的过错,咱们就一笔勾销。”郭铴色眯眯地笑起来,笑得身上的披风不停地抖动:“我来就是想听你亲口说一声,你是想死,还是想活呢?” “想死。”冐 “你!”郭铴揪着相遂宁的头发,一只手差点儿把她的脖子捏碎:“我劝你不要不识抬举,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的生死,也就在我一念之间,你是不是真的愿意死也不愿意从我?” “是。” “算你嘴硬,我倒要看看,你的脖子是不是跟你的嘴一样硬。”郭铴手上又多用了三分力:“死在这阴暗的牢房里,明日给你安个畏罪自杀的名头,想你区区一条命,也没人在乎。” “二皇子动手杀无罪之人,你堵不住悠悠之口。”相遂宁伸手去抓郭铴的披风,想抓着东西坐起来,奈何披风太滑,她什么也没抓到。 “悠悠之口,在哪呢?”郭铴一边笑一边用力掐相遂宁的脖子:“这牢房我说了算,悠悠之口,在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