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盛盏清盯着傅则林放在她面前的咖啡近半分钟,才从兜里掏出硬糖,在掌心随意把玩着,头也不抬地问:“找我有事?” 苏燃把她约出来,却临时放她鸽子。现在又冒出一个前经纪人——一个和她俩都有交集的人,其中的逻辑关系显而易见。 既是有预谋的偶遇,再拐弯抹角下去无疑是浪费彼此的时间。 见她一点要和自己寒暄的意思都没有,傅则林索性开门见山道:“苏燃应该和你说过了,我现在换了东家。” 盛盏清微滞后笑说,“那就祝你前途无量。” 她刻意营造出的冷漠和疏离让傅则林不自觉心口一滞,平稳情绪后说,“阿盏,你不如跟我一起重新开始。” 傅则林的新东家“映像之作”是越城数一数二的娱乐公司,影视歌三栖,再者背靠江家这座资本大山,顶级资源手到擒来。 对于现在的盛盏清而言,是极具诱惑的条件,但她想也没想便拒绝了,“可我不想。” 要真能这么轻易接受,反倒不像她了,所以傅则林压根就没打算只用这一句话说动盛盏清。 停顿几秒,继续说,“苏燃告诉我,你最近已经重新开始创作,也往外投了几个作品,但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盛盏清终于抬头看他,嘲讽似的笑出声,“她还真是什么都告诉你。” 傅则林无视她的讽意,沉下声音:“阿盏,现在的乐坛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我们都知道你有才华,但在如今这种拼资本的时代,光有能力是万万不行的。你需要引荐,需要曝光度,需要后续资源,而这些映像都能给你。” 这些道理盛盏清不是不懂,可万一呢?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她不愿和他继续聊下去。 “等一下。” 傅则林叫住她,犹豫很久才说,“还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机会问你。” 盛盏清停顿片刻,坐了回去,数秒后听见对面闷雷般的嗓音。 “当初的demo,”他深吸一口气,“是不是被我们自己人泄露出去的?” 抄袭事件被爆得猝不及防,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傅则林才平静下心情去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 cb新歌发布当天,有网友指出其旋律与网络歌手蓝星两个月前发表的新歌有高达百分之七十的相似。 这首歌的demo早在半年前就制出,更何况傅则林本来就相信盛盏清对待音乐认真不二的态度,自然肯定抄袭这事就是无稽之谈。 公司之前就出现过demo泄露的问题,因而对创作环境以及后续保密工作极为严苛。 除了核心工作人员外,根本没有人有机会接触到demo。 一个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有内jian。 而这个人,就在他们身边,神不知鬼不觉且不费吹灰之力地,让一颗正在发光发亮的星坠落凡尘。 可他,到底是谁? 盛盏清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错愕了半晌。 “是又能怎么样?我没有证据,同样你也没有。”她眉眼淡如水,仿佛这事与她毫不相干。 “林哥。” 时隔一年,傅则林再次听到这个称呼,表面的平静几乎要维持不下,等她的声音再度传至耳边,他心里的怜惜便像泛滥的洪水一般,猛地将他吞没。 盛盏清说:“创作世界的法则就是这样,他们可以空口鉴抄,但对于像我这种被无端安上‘抄袭狗’罪名的人来说,空口无凭的辩解起不了任何作用。” “我解释的再多又能怎样?” “能抵过他们早就在心里给我宣判的罪行吗?” “我们都知道的,不能。” 她看他时的目光不痛不痒,让他瞬间回到从前。 那个他曾经无比看好的女孩,总是姿态懒散地倚靠在沙发背上,偶尔漫不经心地附和上一句。 就好像她什么都没放在心上,又好像什么都被她记下了。 这段沉默给了盛盏清足够的时间,去融化嘴里的硬糖。 “阿盏,我很后悔。”傅则林突然说。 “后悔什么?”她折着糖纸,没有看他,漠然又疏冷。 “后悔没有一直站在你这边。” 否则也不至于会演变成现在这地步,他们也不会生分至此。 盛盏清木讷地抬眼,视线轻飘飘地穿过他的肩头,落在商场正中央的led大屏幕上。 在那亮堂的白光里,她看到了知南的名字,以及他的出道成名曲《不落的星》。 盛盏清眼神慢慢聚焦,数秒后将话锋一转,“听苏燃说,你现在是知南的经纪人。” 她只把话说到一半,但傅则林能听出她的弦外之音。 ——为什么是他? 傅则林犹豫了下,半真半假地说:“因为我在他身上看到了你当年的影子。” 这话已经不是盛盏清第一次听到,看似夸赞,却让她心里升起数不尽的讽刺感,“当年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 她语速缓慢,藏着不遮不掩的落寞,“你说,我的身上有她的影子。” 赶在他说出“清和”这两个字前,盛盏清起身,一面说,“我们还是别见了。” 傅则林盯着她的背影看了许久,起身往另一侧走去。 “失败了?”江开语气没有太大起伏。 “你不是早猜到了?” 江开收回目光,似笑非笑地说,“那我让你别去找她,你还不是去了。带她回去这件事,着急也没用,只能一步步来。” 空气静了一瞬。 “我不明白,”傅则林说,“你当初找到我,想让我和你一起把她拉回到属于她的位置,仅仅只是因为我是她的前任经纪人,比谁都要了解她的过去?” 当初映像之作向他抛来橄榄枝时,傅则林的第一反应是拒绝。但对方又给出了一个足够让他松动的待遇:映像会以最好资源,将昔日之星shadow“带”回众人视野。 映像既然敢撂下这种大话,自然有那底气和信心。 但傅则林没想明白对方的真实目的,商人最讲究利益,大费周章去捧一个满是黑料的过气才子,显然是吃力不讨好的行为。 直到他见到这位传说中的江家幺孙。 那时他开门见山地问:“你想从她那里得到什么?” 而江开的回答是:“想听到第二首《bloom》。” 在陆清和还是cb主唱时,shadow这个名字就已经出现在大众的视野里,只不过都是以“编曲人”的身份被刻印在乐队专辑里。 真正让她一举成名的作品,便是她成为cb新一任主唱后的首发歌曲《bloom》。 傅则林不知道江开是从何处得知shadow的真实身份,他只知道眼前这位少年有着和他一样的目标。 如此,他便应下了。 但他一直没想明白,映像有不少能力出众的经纪人,为什么非得找上自己。 江开几不可查地摆了下头,以此来否定傅则林的说辞,“仅仅只是因为,没有人比我们更想将她从深渊里拉上来。” “有些人生来就该被仰望。” 他单臂支在围栏上,目光随着底下的人越走越远。 “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我这种在泥沼池中长大的人……俯视。” - 离开商场后,盛盏清在广场上的花坛边的木椅上安静听了会歌。 身前大片的阴影照过来,她抬头,就见一只圆润的熊本熊立在她面前,手舞足蹈老半天也没走。 本来就心烦意乱,现在又被没完没了地打扰,浮躁的情绪更甚。 “这位熊,你挡着我晒太阳了。”她眉头拧起来,语气算不上好。 它却丝毫没有停下的打算,叉腰又转了三百六十度。 盛盏清脑门上蹦出一长串问号,“我说你这熊孩子,到底想干什么?” 话落,熊爪便搭上她的手,试图将她拉起来。那爪子圆滚滚的一坨,没能抓住她。 “……”哪来的笨熊。 盛盏清看它半晌,眼神平淡得很,见它杵在原地不动了,起身,刚迈出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她。 “阿盏。” 嗓音听上去闷闷的,声线倒像极了一个人。她愣愣回头,还是那只圆润的熊本熊,正朝她跑过来,步伐笨重滑稽。 江开摘下头套,单手抱在腰侧,额角有汗珠滚落。 盛盏清愣了下,“怎么是你?” 她好气又好笑,“耍我玩呢?” “盏清姐不是不开心?”他模样有几分无辜。 盛盏清呼吸窒了几秒,一时忘记纠正他变来变去的称呼,半晌岔开话题,“你在这打工?” 江开点头,抬手擦了擦汗,“盏清姐是准备走了吗?那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去换身衣服,和你一起回去。” 她犹豫了下才点头应道:“那你快点。” 江开回来时,t恤外套着件黑色冲锋衣,手里多出来两个冰淇淋。 他将其中一个递到她手边,“我看网上说,女生吃甜食心情会变好。” 盛盏清面色一僵,别开眼,作势要走。 “你留着自己吃吧。” “盏清姐不喜欢?” 她低低地嗯了声,“水和奶精调起来的东西有什么好吃的?没营养还腻。” “这是纯奶做的。” “有区别?” 江开盯着她的表情,揣测道:“盏清姐是不是从来没吃过冰淇淋?” 她愣了愣,“我23了,会没吃过冰淇淋?” “那就是了。” “……”狗东西果然听不懂人话。 “盏清姐,你可能不知道。” 江开忽然笑起来,身子半倾,呼出的清冽气息揉擦着她的耳朵,激起酥酥麻麻的痒意。 “你每次逞强,耳垂都会变得很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