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2章 命脉
林氏拉着他的手，一副温柔母亲的模样：“进宫这些日子怎么样？公主殿下对你好吗？娘一个人待在这府里也怪孤单寂寞的，你要是能经常回来看看娘就好了。” 俞尘被她拉着也没抗拒，似是享受被母爱包围的感觉，然而他的眼神却极为平静，平静到像一潭死水。 五脏六腑属于人类该有的七情六欲早已在一年复一年的煎熬中被消磨殆尽，所以此时面对这般迟来的亲情，他心里已经生不出丝毫的悸动——何况这样的温柔只是个假象。 十年如一日的假象，十年如一日的虚伪。 “得知娘安好，我也就放心了。”俞尘抽回自己的手，淡淡说道，“公主殿下只给了我半天假，我得回宫去了，娘保重自己。” “你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这么早就要回去了？”林氏黛眉微蹙，修饰得精致的眉眼间流露出几许不舍，“下次什么时候再回来？” 下次？ 俞尘淡笑：“快了。” “是吗？”林氏笑着，“那就好，我就怕时间长不见面会想念你。” “娘不用想我，很快就能见到。”俞尘说着，忽然问了一句，“娘多久没离开过这座宅子了？” 林氏不解：“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 俞尘道：“只是好奇。” “二十年了吧。”林氏语气有些喟叹，“时间过得真快。” 俞尘敛眸淡笑：“是吗？” “娘最近是不是容颜憔悴了？”林氏摸了摸自己的脸，“这两日揽镜自照，总觉得容颜已经老去，怪不得你父亲一直不愿意过来，不过不来也好，我还是希望自己在他心目中永远是当初芳华正茂的模样。” 俞尘沉默地看着她，眼神里透着某种怜悯。 他突然觉得做自己这些年所受的苦似乎不算什么，至少炼狱也终有结束的时候，而眼前这个女人，却早已是无药可救，可悲又可怜。 “怎么了？”林氏不解地看着他，“尘儿干什么用这样的眼神看我？” “没什么。”俞尘淡道，“我该回去了，娘自己多保重吧。” 说完，转身就走了出去。 林氏撩了撩自己的头发，转身走到了梳妆镜前，仔细端详着镜子里自己的脸，抬手轻抚秀气的眉梢：“杏儿，这眉梢是不是画得太翘了？要不要修一修？” 杏儿道：“夫人想改成什么样子的？” “嗯，让我想想……” 千篇一律的对话，千篇一律的事情，维持了十多年不变，不嫌枯燥，不嫌乏味，有些人总能在枯燥无味一成不变的日子里找到属于自己的快乐。 也许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一种幸运。 坐上回宫的马车。 俞尘倚着车厢在心里默默地算着日子，午门外的刑场应该已经打扫干净，还需要多久就会迎来新一批客人？ 快了吧。 嗯，快了。 回到宫里，俞尘去见了紫珑，在紫宸宫跟公主殿下用了午膳，把回府之后与父亲的对话一五一十陈述给紫珑听。 “与臣所料不差，父亲的确是打算让臣另答一份卷子跟俞飞掉包。”俞尘语气淡淡，“不过臣拒绝了，并且给了他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 膳后移驾窗前锦榻上，手执一盏清茶，紫珑淡淡说道：“上午本宫翻看了一些你父亲在职这些年的政绩，发现他确有几分才学能力。父皇刚登基那几年里他的官职还不太高，在朝堂上表现却很不错，办了几件大事让父皇看到了他的胆魄，很快得到了重用，之后几年晋升得挺快，一路顺风顺水做到了户部尚书的位置。” 俞尘沉眉：“公主是想从他当年查起？” “父皇登基已有十五年，你的父亲却是在父皇尚未登基之前就入了仕。”紫珑道，“父皇登基之前，皇太祖父年纪已经很大，朝中诸位皇子都盯着皇位，我父皇又逗留穆国跟我母后儿女情长，所以那几年应该没有太多精力去关注一个刚入仕的年轻人。” 俞尘没说话。 “本宫这两天也让人去查了查，得出来一个意外又在情理之中的结果。”紫珑淡笑，“你父亲祖籍衡州，俞夫人卢氏跟纪家有着割不断的血缘关系。” 俞尘微微一惊：“纪家？” “你父亲入仕那年，金国和西陵都还没有被灭国。”紫珑漫不经心地挑唇，“所以本宫猜测，他是带着特殊的任务潜入了南圣，之后金国和西陵相继被灭，你父亲当年势微，就算想做点什么也无能为力，所以这些年就此扎根了下来。” 俞尘沉默片刻：“这么说来，臣其实也算是逆臣后代？” 他的父亲当年在南圣最动荡的时候入仕为官，虽一扎根就是近二十年，却也改变不了骨子里是金国人的事实，当然，如果他安安分分地在南圣做官，不再去跟金国残余势力联系，也许这辈子都没人去揭穿他的身份。 “你父亲的身份始终是要被揭穿的。”紫珑搁下茶盏，身体靠着锦榻上，唇角微挑，“掌管户部钱粮，大权在握，这是个肥差，衡州纪家但凡有一点点不安分的野心，又怎么可能放弃你父亲这么一颗有用的棋子？” 俞尘了然。 是啊。 就算他父亲想安分也是不可能的，只要衡州纪家不想让他安分，他就安分不起来。 “怪不得他对俞夫人如此畏忌。”俞尘说道，“原来俞夫人手里握着他的命脉。” 紫珑伸手从案上拿起一份奏本：“这是凤相呈上来的，秋试主考官和副考官的名字，你看一下。” 俞尘恭敬地倾身，双手接过。 待看清折子上的人名，俞尘沉默片刻：“纪侍君？” “本宫想了想，此事你先回避。”紫珑语气淡淡，“考场上出现舞弊之事，历来都是主考官主责，副考次责，不过你是俞尚书的儿子，到时候只怕撇不清关系。” 俞尘垂眸，淡道：“只要能把他们置于死地，臣就算与他们一起被治罪，也觉得值了。” 紫珑淡道：“既然进了宫，值不值就不是你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