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山海经密码(全5册)在线阅读 - 山海经密码 第一章 箭神后羿的血脉子孙

山海经密码 第一章 箭神后羿的血脉子孙

    大荒之原遇(kui)怪

    天苍苍而地远,海茫茫而生烟。

    上古神州大地经历了上千年的演化,但人、神、兽之间的纠葛仍没有止息。大小部落之间征战不休、互相吞并,最终形成了东西两大既合作又对抗的部落联盟。

    西方部落联盟又经数百年磨合,进化为国家组织,大禹治水建立大功,获得部落拥戴,成为首领,之后他改变了尧舜推选天下共主的禅让制,将帝位传给了儿子夏启,所谓“禹传启,家天下”。天下本是所有人的天下,现在突然成了一个人的天下,这当然引起东方各族的强烈不满,他们时刻在寻找反抗机会。

    约公元前21世纪,大禹死后,面对东方各族的对抗情绪,夏启弓马纵横,凭借强大的军事力量东征,在甘[1]大胜东部强族有扈(hù)氏[2]之后,终于征服了东方大大小小的部族,一举奠定了大夏作为天下共主的基础。

    中国历史上的第一个君主制王朝——夏王朝由此而诞生了。

    甘之战过去四百余年,被征服的东方部落中仍有一些人心存反抗,在有扈氏故地,另外一个古老的东方部落有莘(shēn)氏[3]建立了一座新的城池——空桑城[4]。在三十年前一场血火之战中,这座城池被大夏王下令屠城,有莘一族的男丁全部殉族,但在三十年后的今天,却有一个自称有莘不破的少年踏沙而行,出现在了夏王朝东南部的边境——有穷国[5]大荒之原的边缘。

    “终于到了!”有莘不破望着面前的荒原,露出了少年人独有的爽朗笑容。

    “过了这个荒原,我就自由了!”

    有莘不破大叫了一声。他是从夏王朝的附属国——商国的首都一路向南逃出来的。他知道,只要越过这片荒原,他就真正脱离了商国的势力范围。

    商王国的国王是夏王朝八大方伯(bà)[6]之一,是整个夏王朝除了夏王以外最有权势的人,三十年前灭国的有莘氏、三百年前灭国的有穷氏和四百年前灭国的有扈氏,这些被夏朝灭国的东方部落的遗民都流入商国,成为商国的隐形力量。经过几代人的发展,代表东方民族的商王成汤已经拥有了直逼共主大夏王的实力,但他的性格却很平和,这造就了他统治下的国土举世罕有的安宁。对外人来说,商国是一片乐土,但对生长在商国的有莘不破来说,平静的岁月他早已过得不耐烦了。

    有莘不破梦想中的天地,应该是外面那个血光四起的世界,那个高手争雄的世界,那个充满无数爱情故事和冒险故事的世界。那才是男儿大展雄风的地方,那才是男儿追求梦想的地方。

    经过几个月的准备,他瞒过了他的祖父和师父从家里逃了出来,改名有莘不破,一直逃到有穷荒原的北端。

    眼前就是隔绝夏王朝与南蛮部落的大荒原,东西千余里,南北数百里。夏天百毒孳生,魔兽横行;冬天则变成一片寸草不长的死域,一切都笼罩在茫茫苍苍的白雪中。

    当有莘不破即将踏进这片荒原时,一个边界外小店的老店主试图劝阻他:“这个大荒原的上空有一个缺口,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遗补的地方,每隔一百年就会有天火降下,将大地烧成一片精赤。荒原里面又不知潜伏了多少怪兽,尤其是有一种叫[7]长着一只手一只脚的精怪,能够让人产生迷幻,不知不觉地就将人诱入死地,除了有穷氏的鹰眼铜车商队,从来没有人敢单独挑战这个荒原——特别是在冬天。”

    但是,老店主的话根本无法阻止踌躇满志的有莘不破。少年不顾老人家的叹息,义无反顾地踏入了这片隔绝华夷的禁地。

    有莘不破不知道自己踏入荒原的那一瞬间,老店主忽然消失了,接着,一头隐形的就跟在了他身后,用它那rou眼看不见的独手遮住了有莘不破的双眼,让弯曲的道路在少年眼中变得平直遥远。他腰间佩戴的那株迷榖(gǖ)[8]光芒闪了几下,便慢慢地熄灭了……

    有莘不破对此却丝毫无觉,他走了一天又一天,却一直走不出这片荒原,也不知道走了多久,走了多远。上是天,下是地,前后左右是一望无际的雪被子。在他不远处,一只橐(tuófei)鸟[9]在一蹦一跳。

    终于,当他第四次看见那个只能覆盖住一个人的雪包子时,他确信自己已经兜了四个圈子,迷路了。可是眼前的路怎么还是直的呢?有莘不破气愤地挥出一拳,不想一拳挥出,眼前突然变样,一个怪影一掠即逝。有莘不破知道受精怪所惑,却没有办法,现在口粮已经耗尽,只剩下半壶烈酒。他的腿已经开始发软。空中,一只秃鹰在他头上已经盘旋半天了。

    难道是在等我倒下,好来啄食我的尸体?想起有人跟他提起秃鹰只啄食尸体的事,有莘不破突然扑倒在雪包子上,准备装死,企图把这头秃鹰诱下来。虽然鹰rou粗糙,鹰血却能带来热量和力气。

    他慢慢陷进积雪中,鹰还没被诱惑下来,他却感到了“雪包子”的异样。积雪之下,本应该是一抔泥土或一块石头,他却挖出一个人来。淡青色的绸缎,裹着一个水晶一样的少年,容貌五官长得比精灵还要秀美。商国数十年承平,教化普衍,人物俊秀,但有莘不破却从来没见过长得这么隽美的人。

    “难道是怪兽吗?”但就算是怪兽,这个怪兽也长得太漂亮了。有莘不破伸手想探一下这个人是否还有心跳,却摸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这个人的胸膛上,睡着一只娇小的九尾狐[10]。有莘不破又伸出食指,试了他太阳xue下的大动脉。良久,才感觉到一次细微的跳动:这个人还活着!也许正是那只九尾灵狐,护住了这个陌生人的心脉。

    “我要不要救他呢?”

    他知道自己已经迷路了,自己一个人能否走出这个荒原都已经是个问题,如果再加上一个负担,生存的几率将会很低。

    “如果我把他背上,一天以后,不过是让这个荒原多出一个比这个‘雪包子’高一倍的‘雪包子’罢了。我才没那么傻呢。”

    有莘不破甩甩手,走了。

    一炷香之后,他又绕到这个“雪包子”面前,不过这次不是迷路,而是主动回来。

    “阿衡[11]师父和我讲的做人道理,我当时应对如流,难道一到生死关头就全抛开了?”

    “不过话说回来,”犹豫了很久,他又想,“这些道理又不能当饭吃。”他喝了一口酒,再一次大踏步走开了。

    头顶上白色的太阳移过了一个指头大的位置,有莘不破又回到了这里。他挠挠头,自言自语:“我要是不理他,还算个男人么?要是让爷爷知道,非给他老人家打死不可……不过说实在的,对他老人家来说,究竟是孙子的性命重要,还是一个陌生人的性命重要?”经过一番犹豫,这个年轻人第三次掉头而去。

    当有莘不破第四次面对这个不知死活的人时,他已经分不清楚自己是迷路,还是刻意绕回来了。这一次他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想,背起人就走。

    就在他背起那俊秀少年的一瞬间,一直跟在他背后的异物发出一声人类听不见的惊呼,消失了。

    两天后,在大荒原的边缘,有莘不破倒下了。如果他知道再走四五里,就能望见荒原边缘的枯桃树,也许能鼓舞自己继续走下去。如果那半壶酒没有灌进陌生人的口中,而是他自己喝了,也许他现在已经在荒原外面逍遥了。就在有莘不破倒下之际,那头秃鹰忽然坠星般落在了有莘不破的身边……

    箭神后羿的后人

    车行辚辚。

    有穷国的铜车商队慢慢走出大荒原。三十六头超大型(mǐn)[12]牛,拽着三十六驾超大型的铜车,踏雪匝匝,七十二骑来回策应,一头秃鹰在六十丈高空中来回盘旋——这就是通行天下的三十六商会之一有穷商会行商的景象。

    商会第一领袖称台首,那时三十六商会势力甚大,世俗尊称其为“台侯”。有穷商队的台侯便是天下闻名的大箭师羿之斯[13]。台侯之下,设四大长老:苍、昊、旻、上。四老之下,设六使者,使者御银角风马兽,掌六车、六骑。六使者之下,设车长。车长御铁尾风马兽,掌管一辆铜皮车。每一车附骑士一名,轻骑软甲;设御者一名,持鞭和长矛,腰束短兵,驱御牛,牛之力,能拽八千斤;设甲士一名,铜戟、短兵、软甲具备;设箭手三名,配短兵,有穷箭手,号称三十六商队第一。

    有穷商队主车车内,羿之斯正襟危坐,他的左下首,四大长老盘膝而坐。

    苍长老半侧身子,向羿之斯躬身,羿之斯稳坐鞠躬:这是元老和台侯相见之礼。其时东方各国文化鼎盛,虽在日常,礼节不失。

    “台侯,商队规矩:路遇病、弱、疲、难等需救助者,解衣衣之,推食食(sí)之,但不得开车门纳之,以防jian细。如今我们身处盗贼如毛之地,而为了两个来历不明的少年,迁延三十里,还救人上车——这不是坏了我有穷商队的规矩么?”

    “商队有规矩,但处事有权变。”羿之斯微微一笑,继续说:“我从少年起来回经过这大荒原,也有三十多年了,几位长老自然更久。”

    苍长老不由欷歔:“五十六年,快一甲子了……”

    “数十年间,不知多少人冒险进入,但凡结伴遇险的,临危相害,不知多少,而自始至终能够互相扶持的,四公见过多少?”

    苍长老默思良久,才慢慢说道:“见过两次,三十三年前一次,十年前一次。”

    “五十六年两见,可知稀罕。那么为救一个路人而自陷危难,始终不弃,这样的人苍公见过多少?”

    “一个也没有。”

    “这个少年却是为了救一个陌生人而令自己身陷死地!”羿之斯顿了一顿说:“所以,我认为救这样一个孩子,别说绕道三十里,就是绕道三百里也值得。”

    “若他是在伪装呢?”

    “伪装?”羿之斯笑了,“量他也逃不过我的眼去。”羿之斯深沉的眼神中,到底还看见了多少旁人没有看见的事情?

    “这人也就罢了。”苍长老说道,“但被他救起的那年轻人,实在不像一个人。”他回头望了望昊长老,侧回身子。

    昊长老半侧身子,面向羿之斯,说:“那个穿青色缎子的年轻人,胸伏九尾狐。九尾狐生在青丘国[14],出现在这里,十分蹊跷。另外,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他竟然只穿了内外两层薄衫,而且长得也太俊了——虽然没有脂粉气,但静睡之中,仍俊美得让人惊心动魄,只怕是个怪兽。”

    羿之斯笑道:“这年轻人大有来历是一定的了。但怪兽却绝对不是。”羿之斯说不是怪兽,便不是怪兽。四长老都知道,妖物要在羿之斯的鹰眼之下遁形隐性,除非有上万年的修行。“如果他有那么深厚的修为,也不必混进来了,从外部攻入,我们也抵挡不住。”

    “爹爹,”一个青年躬身进车,向四长老问安后,报告说,“那两个人醒了。”

    苍长老问:“醒后情形如何?”

    “那身穿白袍的小子一醒来就嚷饿,不吃饭,先让人上酒,把我们都当他下人似的,好无礼。”

    “那青衣少年呢?”

    “那白袍的小子没喝几口酒,就闹得满车酒气。然后那穿青衫的小哥就捂着鼻子醒了。”

    “令平,客人既然醒了,便请他们过来一叙。”

    帐子掀起,羿令平走了进来,坐在父亲的右下首。这商队主车看上去简直不像一辆车子,而是一间铜皮包裹而成的房子,六个人依次列坐,非但丝毫不觉局促,还剩下很多空间。

    帐子再次掀起,一个身穿白袍的大男子带着一阵风走了进来。帐子还没落下,一个青衫少年跟着进车,在白袍后面对羿之斯和四长老躬身行礼,便静静退在一侧。

    白袍年轻人大咧咧向各人望了一眼,对主人拱手说:“您是这商队的台侯羿之斯吧,我叫有莘不破,谢谢您的酒了。”向四个长老唱了个喏,在羿之斯对面坐下了。

    “无礼之至!”四老均想。

    羿之斯一笑,问那青衫少年:“这位小兄弟却不知如何称呼?”

    “我叫江离。”青衫少年轻轻说,突然好像想起了什么,呆呆出神。那是多年前的一个场景了——

    “你叫什么名字?”

    小男孩抬头,他年纪很小,小得还不是很懂怎么说话。眼前问话的这人,整个身体似乎笼罩着一团光、一层雾,让人看不清楚他的模样。但小男孩还是觉得这人很亲切,哪怕只是第一次见到,就能感觉到对方很喜欢自己。

    他轻轻地把男孩子抱起来,两人离得很近,但男孩子还是瞧不清楚他的模样。

    “好漂亮的孩子。以后,你就叫做江离吧。”

    从这句话开始,这个男孩有了这个名字,也有了这个师父。

    江离有了师父以后,开始过着一种和人间若即若离的生活。在他眼中,师父就和神仙一样神通广大,也和神仙一样不可捉摸。

    “你本来有个师兄,唉,如果他还在我身边,我也许不会再收弟子。他被人间的事情迷住了,忘记了当初的追求。江离,你这个师兄是很值得你尊敬的,但你千万不能学他。要知道,纷繁的人间俗务,是永远理不完的。人世间的情感,也是永远纠缠不清的。我们必须把这一切看破,才能进入那个无穷境界,那个天外的境界。”

    当时这些话江离并不是很懂,只是点点头。师父这么说,总没错吧。不过他的心灵第一次放进除了师父以外的另一个人,那个人是他的师兄。

    然而师父却没有多提师兄的事情。师徒两个人传道授业,在苍茫云海间驰骋来去。师父那些呼风唤雨、移山倒海的本领,江离也一点一滴地学着。

    慢慢地,江离长大了。

    “江离,这是你作为徒弟的最后一关,过了这一关,你就正式成为我的传人,我将会把去天外天的路径告诉你。”

    天外天……

    江离知道,师父的归宿就在那个地方。据说,那是一个极其神秘也极其完美的地方,是师父在一片虚无缥缈中创造出来的一个完美境界。

    “我们师门中的每一代掌门人都有属于自己的虚无缥缈境界。江离,你将来也要造出这样一个境界来。那是完全属于自己的、完美无瑕的境界。当你能够造出这样一个境界时,你就满师了。如果你的师兄当初没有走,或许现在已经达到这个境界了,那我对本门的责任也便算完成了——这或许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牵挂吧。

    “不过,在能够造出自己的境界之前,你先要知道有这样一个境界,认识师父的境界。

    “江离,你在雪里待着吧。如果你耐得住长眠的寂寞,九十九天以后,你的龙息九转应该也就完成了。到那一天,这个大荒原,将会有百年一见的大灾劫,灾劫过后我再来找你。到时你将成为我的衣钵传人。我会带你到天外天,传你本门最深的奥秘。”

    江离并没有问“如果我失败了怎么办?”因为他知道他不会失败的。他的信心和师父对他的信心一样强烈。

    然而,意外发生了,全都因为眼前这个身穿白袍的有莘不破。

    “你怎么知道我三次徘徊?你当时在哪里?难道你躲在雪里?”有莘不破等着羿之斯回答。

    “哈哈哈哈……”众人一齐大笑。

    羿令平得意地说:“我爹爹当时不是在雪里,他在天上。”

    “天上?可当时天上只有一只秃鹰啊。难道……”车外突然传来一声鸟鸣,有莘不破打开车窗,果然看见那只自己想诱下来充饥的秃鹰。“原来这鹰是你们养的啊!”

    有穷商队的首领羿之斯,拥有和那龙爪秃鹰通灵的本事,能够看到那只龙爪秃鹰看到的一切。

    “就是这个人把我挖出来的。”看着有莘不破的背脊,江离心想,“而且也是这个男人弄得一车酒气,把我熏醒的。”他一醒来知道自己没有在雪里耐过九十九天,也没有等到天劫的到来,不由得一片惶惶。

    他并不怨恨有莘不破,因为他不认为这样一个男人能够扭转自己的命运。这一切,难道是天意?

    但是师父呢?这一关没有过,他是否会出另外一道题目来考验自己?还是从此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中不再相见?这些问题当初江离没有问,因为他认为自己一定会成功的。

    可惜一个多管闲事的有莘不破出现了。

    江离回过神来,因为他突然发现一直和蔼的羿之斯变得英锐起来。这个绝代箭手突然站起,高声喝道:“警戒!”

    “警戒——”

    随着一声令下,大荒原外出现一道奇景。三十六驾铜车就像一条长蛇突然首尾相接,形成一个圆圈。每一驾车牛的头朝内,车尾向外。每驾车从上下左右各伸展出一块一丈来长的铜板:车与车之间板板相扣,围成一道圆形铜墙;向下伸展的铜板封死了车底的空隙,向上伸展的铜板形成三个箭垛。箭手跨车而上,甲士持戟待命,弓上弦,剑出鞘,七十二骑勒缰警惕。片刻之间,荒原外就如同多出了一座周长百丈的城堡。

    有莘不破、江离和羿令平、四长老跟着羿之斯,登上了西南方的车顶。远远望去,一片平川之上,稀稀落落几株枯树,除了偶尔一阵狂风吹落树上积雪,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动静。

    “没什么事情啊。”有莘不破话一出口,周围的人马上报以轻蔑的眼神。整个商队都知道,他们的台侯是不会错的。

    江离皱了皱鼻子,道:“好重的杀气。怕有七百骑。”羿之斯讶异地看了他一眼,点了点头。

    “我怎么闻不到?”有莘不破说。

    江离道:“天地间的气息,本不是为迟钝的人而设。”

    “嘿!”有莘不破说,“只怕是你附会取宠。”

    江离皱了皱眉头说:“谁附会谁?谁取宠谁?”

    有莘不破道:“当然是你附会了:你见商队警戒,便随便臆测出一个数字来,让人佩服你一下。嘿嘿,还装得神秘兮兮的,人多人少哪里是鼻子闻得出来的?”

    江离目光闪动,道:“若真有七百骑呢?”

    “那是你撞上的!”

    这时远处渐渐有了异动,有莘不破也知道确实有事发生。江离深深一吸,道:“我若能说出更具体的情况呢?”

    “怎么个具体法?”

    “七百人以上,三四百是铜角马,一百多是银角马,其他是杂兽,领头的那人坐骑是紫色的。”

    有莘不破放声大笑,说:“如果真像你说的那样,我跳下去让他们踩。”回头对羿之斯道:“我就不信鼻子连颜色都能闻出……”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发现羿之斯脸色微变,不由得有点紧张,心想不会给那江离蒙中了吧。

    两人谈论间,地平线上渐渐尘嚣雪飞,继而轰轰声响,就像远方在打雷一样。渐渐连地面也开始微微震动。

    那一团沙尘越来越近,离车百余丈,这才慢慢减速,大队在百丈外停住:当先的是百来号银角马,银角马左右是数百铜角马,这两拨摆定阵势以后,又有数百杂兽陆陆续续地跟上来,分布在铜角马两边。杂兽中有像熊却长着象鼻子的猛豹[15],有像豹却长着五条尾巴、叫声如敲击巨石的狰兽[16]——它们或仰天长啸,或刨地大吼,样子十分吓人。喧嚣的族群中推出一杆大旗,旗上绘着一头猛兽:身像牛,脚像马,却长着龙头!旗下拥出一人一骑,虽远在百丈外,仍能感到这人身上发出一股杀气。他的座下,正是旗上所绘的那头怪兽,竟然真的是紫色的!

    有莘不破结舌良久,却也服气,道:“罢了罢了,算我孤陋寡闻,原来颜色竟然可以用鼻子闻出来。江兄……”

    江离纠正说:“我不姓江,只是叫江离罢了。”

    “哦,江离兄,呵呵!就叫江离你不见怪吧。看天听地来估测敌人的远近数目,这我是听说过的。但用鼻子闻出数目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用鼻子闻出颜色来我连想都没想过。这中间的道理,你给我说说。”

    江离见他居然服输服得这么爽快,倒也有点意外,道:“杀气我确实是闻到了,但数目我是看天看出来的。至于颜色,我是猜出来的。”

    “猜出来的?你连看都没看,怎么猜?”

    “既然看出了数目,这方圆三百里以内,能动用这么大阵势的强盗可就只此一家——除了三天子鄣山[17]上臭名远扬的窫窳(yàyǔ)[18]怪,估计也没第二拨人了。”

    “窫窳怪?”有莘不破问道,“是他那头怪物的名字么?”

    “对,听说他十多年前收服了这头畜生,开山立寨,就以这怪兽为名号,在强盗里面算是很有名气的了。”

    他们两个人在随口应答,恍若无事,其他人可没这么轻松。窫窳魔王札罗的恶名,天下间行商的人无不知晓。有穷商队每次走近三天子鄣山百里范围之内,无不惕然,幸而十几年来相安无事。这次本来也没走三天子鄣山一线,谁知他们竟然远隔数百里跨境而来,而且这阵势,七百之数,只怕有多没少,看来窫窳寨是精锐尽出,今番志在必得。

    “我们总共还不足三百人,打得过吗?”

    “就算靠着车城打赢了,不知要死伤多少人。”

    “这次真是出师不利,刚走出家门口就遇上大对头。”

    这些话没有人说出口,但却在大部分人心中盘旋着。当然,他们还有最后也最可靠的希望——他们的首领、威震四方的羿之斯。

    江离感到周围的人神色有异,显然都十分紧张,也就不再多说话。有莘不破神经却有些迟钝,想了想又说:“你这个紫色固然猜得有理,但这险也未免冒得太过了。虽然能出动这么多人的只此一家,但如果他是派属下来,嘿嘿,可就让人见笑了。”

    江离看了羿之斯一眼,道:“要来动有穷商队,自然非窫窳怪亲自出手不可。”

    羿令平突然跳了起来,怒道:“此刻大家生死一线,你们还在这里有一句没一句地胡说八道,我们怎么就救了你们这样的人?”

    羿之斯喝道:“令平,怎能对客人如此无礼?”

    江离轻轻一笑,说:“谁让你们把我搬上车来的?我自在雪里面好好的,要你们多管闲事!”羿令平听他这么说,心想自己亲自背上车的这人非但不感恩,还要怨人,气得呆了。

    江离转过头对有莘不破说:“特别是你,我好好在荒原里睡觉,你把我挖出来干什么?”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无不愕然。

    有莘不破说:“你在睡觉?在雪里睡觉,不是被困在雪原里?”

    “我是笨蛋么?是没出过门的毛头小子么?这么小一个荒原也走不出来?”

    有莘不破听了,脸上微微一红。他是从小被围簇着服侍着的人,走不出大荒原倒不是因为体力不堪,而是囿于荒原中的种种幻象,等到幻象破除,体力却消耗得差不多了。

    “我师父让我在雪里睡足九十九天,差了一天也不行,无缘无故的,你干吗把我挖出来?如今我不但九十九天的考验未满,连人也不见了,我师父见到了会怎么想?如果他因此以为我没出息,不再认我这个徒弟,你拿什么赔我?”江离一开始是讥讽的语气,说着说着,加了三分怒气,说到最后,又多了一点酸苦味。

    有莘不破苦笑道:“是是是!我是笨蛋,一个没出过门、自以为伟大又喜欢多管闲事的毛头小伙子,行了吧?”

    江离刚才这番说法本是气话,但气话说出来以后才发现其实也是真话。想起和师父后会难期,不禁忧形于色。

    有莘不破见他色苦,忙道:“别担心,我会跟你一起去找你师父,我亲自帮你向他解释。”

    江离破颜笑道:“亲自?大少爷,你是什么大人物?再说,我师父也不会见你的。”

    有莘不破问道:“为什么?”

    江离还没回答,突然对阵一声狂嘶,声如牛鸣,响过虎吼,有穷商队的这三十六头牛乃是洪荒巨兽,听到这叫声也同时腿软。窫窳旗下,银角马放蹄冲来。有穷商队虽然都身经百战,但近两年见到的也多是牛毛匪患,罕有这样近乎军队的气势。数百人心中无不一紧,一百零八张弓同时瞄准来敌。

    羿令平张弓搭箭,对准了冲在最前面的骑士,只等父亲一声令下。他眼睛余光一扫,江离悠悠自叹,魂游天外,不知在想些什么;有莘不破神色木然,盯着冲来的数百强盗,就像盯着一群牛羊。羿令平心中大怒:“你们自恃有我们的保护,定然无恙,竟然把这场大难全当做别人的事情。”心念一转,讥刺说:“刚才不知道谁说输了要下去给马踩的?”

    有莘不破一愣,说:“啊,差点忘了。”顺手抢过一个甲士的长戟,呼地跳了下去,连羿之斯也来不及阻止。

    雪沙满弓刀

    冬将尽。

    雪与沙同飞。

    有穷南疆大荒原外,一边是铜墙铁壁,利箭上弦;一边是兽嘶马鸣,千蹄践雪。两者之间,一个渺小的人影横戟独立。

    “有穷商队出来了一个疯子。”冲在最前面的骑士想。突然耳边一声熟悉的怪叫,左边一匹银角马抢先了一个马头。接着右边一声狂吼,又一匹银角马抢先了半个马头。“想抢我头功,没那么容易!”双腿一紧,三人争了一个平头。

    “踩死他!”

    “踩死他!”

    “踩死他!”

    “那孩子!台侯救上车的那孩子!”

    “好!有种!”

    “可怜。要报恩也不用这样去送死啊。”

    矛盾甲盔齐全的银角马群已经冲进有穷箭手的射程,但羿之斯仍未下令。

    羿令平心中微微一颤,他只是一时气起,没想到有莘不破真的跳下去了,心中不由得有些内疚。他想起了许多事情:想起以前见过的被强盗杀死的路人;想起有莘不破刚才还在那里大大咧咧的嘴脸;想起了哥哥的豪气,如果他在这里……他突然想起父亲的严厉,不由得有些害怕,自己一句话断送了一条性命,父亲会怎么责备自己?偷眼看去,羿之斯神色肃然,也看不出他半点想法。

    江离却仿佛对冲过来的上千人马全没放在眼里。当有莘不破跳下车时他也没有阻挡,眼睁睁看有莘不破向敌群奔去,看有莘不破巍然屹立,看有莘不破横戟待敌。

    江离就像看着一头调皮的老虎闯进羊群意图不轨。眼见圆车阵铜墙外,马蹄乱飞,踏得积雪随风飞扬。他轻撮嘴唇,用别人听不到的声音喃喃道:“这夕阳红得倒有点可怕,他一人挡千马,也算是一幅不错的图画。如果天灾刚好是今天来,那就更好看了。”

    风乍起,吹乱了江离的头发。

    强盗的先锋越来越兴奋,阵前那不知死活的小子离得很近了。十丈,五丈!三个冲在最前面的骑士仿佛已经看到片刻后的未来:刀下鲜艳的红光,蹄下翻滚的躯体,土里模糊的rou团……他们的眼睛开始发红,他们的坐骑开始发狂。

    “啊呜呜……”中间的骑士在怒吼中又抢先了一头,却见前面那白袍的小子突然发一声喊,冲了上来,转眼到了马前。他,铁蹄扬起,铜锤砸下。

    “他死了吧。”那一瞬间他想,然后马上感到一阵晃动,身体某处一凉,整个人飞了起来。在落下来那一弹指间,他看见底下一片乱哄哄的景象:马头、马血、人头、人血……冲过来的队伍就像潮水,到了这个地方被一个漩涡搅成一片烂泥浆。

    有穷商队的箭手、甲士、驭者无不开始对有莘不破产生一种莫名的敬畏。这个少年站在那里,每一戟扬起就是一次死亡,人的死亡或马的死亡。到后来,人看不见了;再后来,戟也看不见了。只有敌人持续的死亡证明这个年轻人还活着。

    “幸亏他是我们这边的人。”不知谁说了一句。

    所有人心中都一齐叫了一声:“幸好!”

    令旗扬起。

    “射!”

    盗群就像一个竹笋,有穷一百零八张硬弓每一声齐响,它便被剥掉了一层。这个竹笋能不能在它被剥完之前滚到这道铜墙脚下?

    战场依旧,地上几匹驳(bó)[19]依旧在带箭挣扎,虎一样锋利的爪子刨着大地;空中几只人面鸮(xiāo)[20]依旧在盘旋,狗一样的尾巴在天空中晃动不已……

    窫窳旗下,响起了鸣金之声。

    还活着的人不一时退得一干二净。让他们产生这么高撤退效率的并不是来自后方的撤退信号,而是来自那个在血污中跳舞的少年,来自他身上发出的死亡恐怖。

    盗党尽退,有莘不破这才倒拽长矛,大摇大摆地往回走。戟早就断了,这根矛是临阵抢来的。他跳上车来,第一句话就问江离:“怎样?”

    江离没等他说完这两个字,早已捏着鼻子远远避开,只丢下两个字:“好臭!”

    有穷商队的三十六铜车中,只有六驾没有运载货物的任务,第九车“松抱”就是其中之一。这是有穷商队的客车。车长是羿普三,但大家还是习惯叫他阿三,一是因为羿普三是他不久前才有的称谓,二是因为大家觉得这样叫太绕口。

    一场大战过后,阿三通常会产生恐惧、哀伤、庆幸等诸般情绪,但今天他却只剩下疲累过后的闲情。

    阿三本是一个没有姓氏的奴隶。由于车驾得好,得到羿之斯的赏识,二十五岁成了有穷车队第九车的御者。在最近一次意外中他奋勇救了第九车车长一条性命,竟让本来胆小的他成了有穷商队众koujiao誉的勇士。那趟生意结束后,断了右臂的第九车车长引退前向羿之斯推荐阿三做了他的继任人。更显荣耀的是,羿之斯允许他用羿的姓。

    这只是几个月前的事情,如今,刚刚养好伤的阿三三十三岁,御铁尾风马兽,掌第九号铜车,这是他第一次以有穷商队第九车车长的身份出商。副手庞流,御者阿采,箭手莫罗、莫音、莫其三胞胎兄弟和甲士矮子龙,他们是阿三以前的战友、现在的手下,更是他最重要的伙伴。当然,这一刻他最挂在心上的,是他第九车上的两个客人。

    “幸好有他在。”阿三虽然没说出口,可是对有莘不破这个客人却充满感激。面对窫窳寨这样强大的对手,经历了如此惨烈的大战,整个有穷车队居然是零伤亡,这是以前所不能想象的事情。如果不是有莘不破,如果让窫窳强盗冲到跟前,莫罗三兄弟的作用便要退居二线,而他、庞流和矮子龙便得上前和敌人血战。

    “和那样一群强盗……”一想起他们狰狞的面目,他的头不禁又缩了缩。

    “幸亏有他在。”

    两个客人当中,江离是被阿三看不起的。这个小子光是长得好看,在大战的时候,连一分力气也没出,但当台侯让他和有莘不破依旧一起住在“松抱”时,他却一脸不情愿的样子,仿佛委屈了他似的。当然,像阿三这样贫苦出身的人,是很难理解洁癖这种毛病的。

    江离有很严重的洁癖。本来他是打死也不肯和满身血污汗臭的有莘不破同居一车的,但无奈,有穷商队的客车,只有这一驾。

    羿令平说:“要不,你到我的车上来。”他是六使者之一,主车是第十三车“反顾”。对于江离,他一直较有好感,不像对有莘不破那样憎恶。

    “算了,”江离说,“我只是一个暂时寄宿的客人而已,乱了商队的规矩,不太好。”

    其实江离除了洁癖以外还有很严重的“人癖”。他最敏感的器官是他的鼻子,但是如果要让他和自己看不上眼的人相处,那比一般人和人鱼[21]在一起还难受。“我还是想法子把有莘不破这家伙弄干净吧。”

    羿令平听了目光闪了两闪,没再说什么。

    可是,江离要怎么将有莘不破弄干净呢?

    服常[22]和狌狌[23],是大荒原的两头极其难惹的怪兽。服常是一种食rou的植物妖,这种怪兽长着三个人头,能够把根系延伸到地底深处,吸出地下水和地下火。大荒原最大的那只服常已经有上百年的修为,虽是植物妖,却已经修炼到能够自由移动的地步。狌狌是一种长着人脸的怪兽,有双白耳朵,皮坚毛硬,刀枪不入,水火难伤,只要被它盯上就难逃厄运。

    每一次经过大荒原,四大长老总要叮咛一番:荒原中有六种不能惹的东西。而服常和狌狌就名列这份短短的名单之上。有一次在商队经过荒原时,阿三就亲眼看见一头被狌狌撕裂吞吃的惨状——这令他当晚被噩梦惊醒了三次。幸好,这些怪兽慑于羿之斯的力量,只要不去惹它们,它们轻易也不会来找有穷车队的麻烦。

    阿三送走少主以后,突然闻到一股奇怪的气味。然后,他发现身边多了两个庞然大物。仰头望去,他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眼前是一株高达十丈的服常和一头张牙舞爪的狌狌,和他相距不到三尺。阿三呆了呆,面皮抽动地笑着说:“无缘无故又做噩梦。”他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好疼。”那两头怪兽还在那里。

    “啊——”

    在阿三吓得屁滚尿流的惊叫中,商队所有人都警戒起来,莫罗三兄弟搭箭上弦,瞄准了这两头本不该出现的怪兽。

    有莘不破好奇地走到阿三身边,看着这两头怪物说:“好奇怪的东西啊。”

    “别,别碰他们,千万别惹他们,我去、去请台侯。”阿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要去请羿之斯,却吓得连一步也走不动,瘫痪在地上。

    江离走过来用一种驱奴唤仆的口气,指着有莘不破对服常和狌狌说:“把这家伙弄干净,你们就可以回去了。”

    那两头怪兽,竟然真的听江离的话。

    服常展开一片丈来长的大叶子,形成缸状;扎下深根,鼓起花苞形状的血盆大口,陡然间喷出一股水箭射在叶缸上,形成了一个小池子。天气虽然寒冷,但来自地底的水,却是热腾腾的。

    有莘不破大喜道:“妙极!”拔掉腰间那株迷榖,三两下脱个精光,跳进了叶缸中。

    “好烫!好爽!”

    狌狌伸出两只又粗又长的巨手,在有莘不破全身上下揉搓着。狌狌的利牙和血口就在头顶不远处,但他却仍笑嘻嘻的,就像对着自己养熟了的一头宠物。狌狌又伸出灵巧的尾巴,把他脱下来的衣服放到另一个叶缸里搓洗。

    阿三张大了嘴看着眼前的一切,如在梦中。

    “这,这简直不成体统!”苍长老愤怒地向有穷商队主车——鹰眼大步冲去。那两个他原本就不赞成留下的人此刻又做出骇人听闻的事情了。羿令平跟在四长老后面,心中惴惴不安。他并不喜欢有莘不破,但这次令长老愤怒的却是江离。

    “台侯!”苍长老侧身说话,虽怒火中烧,礼节未失,“那个江离也太不像话了,竟然把荒原妖兽召进了车城!”他怒冲冲地叙述了事情的始末,却见羿之斯眼光茫然,好像没有在听的模样。

    “台侯!”苍长老高声叫了一句。

    羿之斯回过神来缓缓道:“这件小事先搁着。”他顿了顿,待车中诸人定了神,才又缓缓地说道:“有穷之海不见了。”

    当苍长老看见江离使唤妖兽,与其说是愤怒,不如说是震惊。无论是服常还是狌狌,显然都不是江离的守护兽,但这两头野性十足的怪物到了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小伙子面前,立即变得十分温驯——以苍长老数十年的老辣,自然看得出这种温驯不是真正的温驯,而是一种畏服。这个少年身上,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力量!他马上想到:留这么一个人物在商队,是一个很危险的变数。

    但是这一切和有穷之海的丢失比起来,已经不算什么了。

    有穷之海不仅仅是羿家族的传家之宝,更是有穷商会的镇会至宝,甚至算得上有穷国的镇国之宝。它是有穷的象征,也是有穷商队上下的精神维系物。“只要有穷之海还在,就算整个商队都被抢光了,亏光了,丢光了,我们还是可以东山再起。”这件至宝自有它不可思议的神奇力量,但对有穷商队的决策层来说,更重要的显然是它对商队上下的凝聚力。

    “这件事情不能让第七个人知道。”这是四大长老的第一个共识。如果这件事情传出去,四老也没法估计商队会产生什么样的动荡。

    “要马上彻查,尽量在大多数人不知道的情况下找回有穷之海。”这是四大长老的第二个共识。

    剩下的,就是如何行动。

    “车城不开,外人难入,既是丢失不久,那一定是内鬼。”有穷之海无疑是窫窳怪札罗最大的目标之一,但连他也讨不了好去,可见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内部动手。

    “但肯定不是内部人偷的。”因为有穷商队的成员,甚至有穷国的国民,对有穷之海都有一种顶礼膜拜式的情结,而羿之斯一家则是他们不可替代的守护神。对他们来讲,有穷之海属于羿家族,这层关系和有穷之海本身一样神圣。

    “但外人要混进商队也不大可能。”有穷商队是自上而下的子弟兵,成分极为纯粹,从六使者到车长、御者、甲士、箭手,从小到大,从大到老,几乎都是四长老看着长大的。他们不但是同伴,更是亲人。“外人想要混进来,绝无可能。”

    于是,窃贼的身份,已经呼之欲出了。

    “我早说过,这两人不能留在商队之中!”苍长老大声道。

    服常已经给有莘不破换了七次水。第一次时,水里还加了可治疥消毒的黄雚(huǐn)[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