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妖谱卷三 第一章 枫生（1）
楔子 下雨了。 * 有什么能比在寒天北风中烤rou更幸福？ 没有！ 红亮的炭火上，切割均匀的鹿rou在特制的铜网上滋滋冒油，诱人垂涎三尺的香气自室内漫到室外，覆盖到的每一寸范围都生出钩子，任何人都无从抵挡，连人带魂乖乖被勾过来。 窗外的桃夭便是“任何人”之一，柳公子之二，磨牙加滚滚并列第三。 面前乃司府偏厅，门匾上题“萼雪”二字，家什比别处更稀少简单，除了桌椅书案文房四宝，便只余墙上的一幅霜雪梅花图。再看对面窗户，开得比别处都大，正对一片含苞欲放的红梅林。若再仔细瞧，此屋之内大小摆设都以梅为主题，花瓶杯盏，皆白底画红梅，连墨砚都刻成五瓣梅花状，墙角半人高的花瓶里也插着新鲜梅枝。如果没有摆在窗前的烤炉，没有烤炉上该死的香气四溢的鹿rou，这间偏厅可说是个为赏梅而设的雅地了，不用多久帝都便到落雪之时，待到那刻，于这样一处自有韵味的地方，执热酒，赏红梅，诗词歌赋信手拈来，也是人生之大乐趣了。 可惜，好房好景全被那两个男人破坏殆尽！ 司狂澜应该极少有这么闲的时候，且他也真不怕冷，已是暖去寒来之日，依旧着一件白底银纹的薄衫，只得领口一圈白狐毛稍见暖意，头发也懒得束，随意绑在身后，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他指间的盐巴上。 没错，他一手捏盐，一手揽袖，正十分专注地往鹿rou上撒盐，十分考究，不肯多一分，也不肯少一分。 旁边的司静渊急得像没吃饱的猴子，捏着筷子迫不及待要去夹rou，还连说：“多撒些盐，入味！” “把筷子缩回去。”司狂澜看也不看他，“烤rou一忌火候欠佳，二忌调味粗鲁，你这一筷下去，便是暴殄天物。” 司静渊白眼翻上天：“几块烤rou罢了……几时变得如此高不可攀了？从前苗管家给我们烤鹿rou吃时，哪有你这么多讲究！” “烤rou与做人一般，能做到一等的好，为何要止步二等的好？”司狂澜拍拍手，拿起铜夹将炉上的鹿rou挨个又翻了一遍，“再等十个数。” 不行了！哪能再等十个数，一个数都等不了！太香了！香死个人！ 躲起来吃独食的人注定得不到尊重，连敲门都不必，桃夭直接冲进去，两眼放光明知故问：“哎呀哎呀，大少爷二少爷在这儿干吗呢？喔唷，在烤rou呢？！在烤鹿rou呢！！” “咦，今日你们不是休息吗？”司静渊打量这一群突然驾临的不速之客，“桃丫头，今早你不是说要去逛市集？” “市集哪有鹿rou香。”桃夭擦了擦口水，目光死都不肯离开那一炉烤rou。 “哪有人逛市集不带钱的！”柳公子冷哼，戳着桃夭的后脑勺道，“你买东西我付账，天下有这么好的事？！” “善哉善哉，谨记你是吃素的狐狸呀！”磨牙抱紧对rou香蠢蠢欲动的滚滚，又对司静渊解释道，“他俩今天在市集上吵架了，桃夭说柳公子抠门儿将来注定娶不到老婆，柳公子说桃夭还不如卖菜的小红好看，就算把全京城的好看衣裳都穿身上也嫁不出去。” 柳公子打了他的光头一下：“有谁让你复述一遍了吗？” “你爱娶谁娶谁，娶公主当驸马吧我祝你幸福！那个，我看rou已经熟了吧？”桃夭根本不关注身后的人在说什么，眼珠子都快掉到鹿rou堆里。 司狂澜也不看她，只取了手边两只白瓷碟子，各夹了一块rou在里头，一个递给司静渊，一个递给桃夭：“好了。” 桃夭简直受宠若惊，以她对司狂澜的了解，这个少年老成性格阴晴不定各种喜欢给人立规矩的二少爷，怎么可能亲手烤rou还亲手把rou递到她手里！如果不是也递给司静渊一块，她应该要怀疑鹿rou里可能下了奇怪的东西，比如能让她情不自禁沿着马场跑十圈或者变成rou肠嘴一天不能说话的药，反正在司狂澜眼里，她从来就不是个合格听话的杂役，每天罚十遍都是该的。不过话又说回来，他对他那个不争气的哥哥也不是下不去手，上次冲霄塔事件给他惹下的麻烦，他嘴里说要罚他们，可到现在也没个动静，莫非是要靠这鹿rou憋个大招？ 但，桃夭的脑子再快也快不过那张嘴，什么大招什么惩罚，就算这块鹿rou下了鹤顶红，她也心甘情愿吞下去——太！好！吃！了！ 到底是什么神仙才能烤出这么神仙的烤rou啊！口腹之间的满足简直让桃夭幸福得要晕过去，外脆里嫩饱满多汁鲜美入味之类的词根本不足以形容这块烤rou的美好，原来司狂澜说的“能做到一等的好为何要止步二等的好”不是空口白话端架子，他真的是一个对烤rou都要极尽完美的严格男人。从前也不是没吃过烤rou，却无一块能与今日这块相比，真不知是长得好看的人做出来的菜也好吃，还是这家伙在烤rou里加了她不知道的秘方，反正，她的魂彻底被勾走了，如果可以，她愿意在司府喂一辈子马，不给工钱都行，只要司狂澜天天给她烤rou吃！ “你要不要来一块？”司狂澜看了看柳公子，“司家并不太拿得出手的大厨。” 本来都要伸手来，毕竟这香味实在难以抵挡，可后面那句话及时抓住了柳公子的自尊，他将脸一转，摆出无限嫌弃的姿态：“这种平平无奇的食物，我没有兴趣。还有，我从来不是拿不出手的大厨，不过是曲高和寡，尔等俗人无福消受罢了。” “哦，好。”司狂澜一笑，将鹿rou放进自己嘴里，细嚼慢咽，又微皱眉，“竟老了一分。” 要求太高了！ 不等他把rou咽下去，桃夭的碟子已经不要尊严地举到他面前，碟子后面是她用尽全力的笑脸：“二少爷，我觉得我还能吃！” 司狂澜嘴角微扬：“今日鹿rou分量颇多，倒是少不了你一份。” 桃夭喜出望外，点头如捣米：“这一炉都给我吧！” “自己取筷子。”司狂澜又给自己夹了一块。 桃夭赶紧从旁边拿了筷子，火速下手夹rou。 然而，在即将碰到rou的一刹那，她的筷子被另一双筷子准确地打开了。 司狂澜微笑不减，手里的筷子突然成了不可突破的防线。 呵呵，就知道这厮没那么贤良淑德。 桃夭皱眉，换了个角度，落筷的速度比方才快了一倍。 没用，又被打开。 她顿时气急，以更快的速度更刁钻的角度朝烤rou发起攻击，只可惜每次司狂澜都比她快一拍，仿佛早就看透她的筷子要往哪里去，反正十几个回合下来，她连烤rou的边都没挨到。 司家老少三个男人，虽然在找媳妇这件事上不怎么样，拳脚功夫倒不是寻常人可比，要从司狂澜手里抢rou吃，以桃夭的三脚猫本事，恐怕饿死都不能成功。 她气得把筷子一扔。 “怎么，不想吃啦？”司狂澜故意又放了一块rou到嘴里，嚼得满面春风。 桃夭没骨气地咽了咽口水，转身冲柳公子一甩头：“给我上！大不了给你记上！” 磨牙叹气：“离吃我又近一步……就为一块烤rou……” 谁知柳公子断然拒绝：“纵然你记上，这遭我也不帮你！” “为啥！！”桃夭气到跳脚，这房间里能与司狂澜在武力值上一较高下的，唯有柳公子了，可恨这条臭蛇居然还不肯站她这边！ “我何等身份，为一块烤rou与人动粗，传出去焉有脸面！”柳公子坚定地摇头，“再说这等粗鄙食物，我闭上眼也能做出来，你何至于此。” “你烤出来的玩意儿是人吃的？”桃夭抬头与柳公子对视，眼里窜出火来，“你帮是不帮？！” “不！”柳公子昂首，“绝不！” “你……”桃夭攥紧拳头，面露杀气，“别怪我不客气。” 看来是真动怒了，房间里突然剑拔弩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