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灵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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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都应灵台而生、亦应灵台而化,于是这里的万物都能成为灵台天道的兵戈。 倘若吹过身侧的风、缭绕各处的云、投照而来的日月华彩,数不清的仙使仙童、还有千万座玉瑶宫堂……一切所见之物、所闻之声都成为了攻击,那就是寸步难行。 这一刻的仙都便是如此寸步难行,可是直赴灵台的众仙却无谁能挡。 桑奉的行舟图别有神机,梦姑的花月镜能造幻境。两厢一合便不见瑶宫。 众仙如行图上,纵穿山海。 云骇的经幡缠裹八方,遮天蔽日;花信明灯横扫,光耀千里。 或歌指如飞星,琵琶斜抱,惊弦如急川,声盖云雷。 萧复暄的灵剑在问天之刻碎尽,他两手空空,却还是烧着灵魄化了一道巨剑金影飞纵而去,在震荡之际托在了九霄云下。 于是世间在那一刻出现了奇景—— 仙都碎裂的玉石山崖倾覆向下,本该砸落人间,却凝于金光照彻之中,震颤着,却一点一星都没有落下。 …… *** 那凌驾众生的灵台其实只有一步之遥,但那一步里,却是百祸丛生、万劫横挡。 那是这世间最漫长的一步,一瞬如一年,可能终其一生都落不到地。 然而有人身灵不复,在众仙之前已经走了整整三百年。 所以最终他们法器尽毁,却还是踏上了那道灵崖之巅。 或歌满手是血,抱着琵琶在那一刻扫下了最后一道音。 声到半路时,四弦俱断,弦上窜起的猩红猛掀数丈,将这仅剩的法器卷进了冲天大火里。 弦声戛然而止。 下一刻,灵台有如兵戈的风雷雨火倾天覆地扑裹过来,众仙下意识以手挡眼。却有一道血影反向行至,如飞星梭过,没进了风雷雨火里。 那是乌行雪。 *** 他已经记不清这是自己斩断的第几道乱线了。 他握过太多次剑,杀过太多的“人”。曾经那条无穷无尽的路,如今终于快到终点。 曾经每一次去斩乱线,他总是身带仙光。唯独这次,他身无仙光,满身缠绕的尽是怨恨,而那怨恨是数不清的亡魂。 乌行雪冲那些亡魂轻声说:“这是该给你们的一个交代。” 话音落尽,他手握乱线“灵王”化成的剑影,自灵台之上直劈而下! 百年间数不清的乱线、数不清的亡人,尘世间历历而过的生死爱恨就都付在这一剑里…… 然而这一剑落空了。 *** 那道能斩乱线的灵剑在劈落之时,本该有身灵俱裂之感,然后天塌地陷,乱线化作虚无。 然而乌行雪一剑下去,却只感到了空。 怎么回事? 为何……会这样? 他满目愕然。 紧接着,他又听见了那道虚渺之音。那声音响彻灵台之内,环绕着乌行雪,在风云万雷中说道:“由乱线而起的灵王,要如何斩去乱线?那是他存在的来由。” “荒谬。” “愚钝。” “螳臂当车。” 乌行雪瞳仁骤缩,心脏猛地一塌。 他忽然体会到了凡人自嘲时常说的一句话——哪怕搭上全副身家、万般性命,也不过是徒劳无功。 徒劳无功啊…… 他如同身坠无端海底彻寒的冰窟里。 万般变故就此突生,急转直下。 乌行雪几乎砸落在地,灵剑“当啷”一声响。紧接着便是风雷骤变—— 陡然而来的剧烈震荡极不寻常,每震一下,都让人有身灵撕裂之感。好像一半还在乱线,一半却将归于现世。 闷哼和钝响掩盖在崩塌炸裂的声音里,微不可闻,本该无人能听到,但乌行雪却在一阵一阵的昏黑里猛然转眸。 支离破碎的场景之下,他满身是血、满眼是血,其实什么都看不清。但他却能感觉众仙再难支撑,纷纷崩塌跪地。 这种滋味他再熟悉不过。 这是灵台天道在他一剑落空的境地里,要将所有现世之人扫出乱线! 只是这次不仅如此…… 他还能感觉到脑中一切事物正在疾速褪淡下去,他所看见的、听见的、经历过的所有都被一点一点从脑中抽走。 乌行雪在逐渐空白的状态里茫然片刻,忽然伸手抓住了剑刃。 剑刃割破手掌的刺痛让他清明了一瞬! 在那一瞬里他意识到,这次灵台天道不仅要将他们扫离这里,还要让他们忘记这里。 或许不止这里,还有与此相关的所有。 乌行雪眸光乱了一下。 他忽然踉跄起身,低声叫了一句:“萧复暄……” 这世间没人比他们更明白遗忘的滋味,他早已领教过数百年。 刀山火海、身灵俱灭之痛都不能让他皱一下眉,唯独这点,他是真的有点怕了。 他不想再听萧复暄问一句:“你是乌行雪?” 也不舍得让萧复暄再听一次:“你认错人了。” 乌行雪在无可歇止的清扫和遗忘里,只身穿过如刀如剑的风雨云雷,在满眼血色里寻找着,然后用力抓住了萧复暄。 然而就在一刻,支离破碎的场景和山河俱崩的震荡突然凝滞,就连记忆从脑中抽离的感觉都慢了下来。 那种感觉很奇怪,就像……在要归于现世的路上,有人强拽住了所有。 那一瞬间的刹止来得极其突然,没人能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包括乌行雪。 但下一刻,他就在一片冰冷里骤然明白过来。 因为他抓住萧复暄的时候,看见对方低垂着头,唇色苍白,耳骨上的三枚丧钉却滚落在地。 而乌行雪慌忙摸索,却探不到对方躯壳里的灵魄。 *** 萧复暄那具天生碎裂的灵魄确实不在躯壳里。 他曾在极北之地,握着一尊白玉雕像,经历过世上最漫长的一场遗忘。他尝过所有重要的一切被抽离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灵台天道在这一刻想做什么。 可这一次他要拦住,在所不惜。 于是在清扫和遗忘开始的那一刹那,萧复暄摘了丧钉。 天生碎裂的灵魄在那一刻飞散出去。 那些碎灵一点一处,八方不落,像隆冬漫漫长夜里寂寥冷清的远星。 而半跪于地的天宿上仙萧复暄,就这样以满身灵魄为“线”,强行钉于乱线,拉住了所有。 于是,一切清扫和遗忘被生生拦住,不得进不得退。 *** 那个刹那,灵台上的漫天风雷骤然死寂,又更疯狂地呼啸起来。 那道乌行雪听过许多次的灵台之音再呼啸声中寂寂响起,落向那个半跪于地的人,也落向漫天远星。 “如此之人……” 其实早在数百年前,仙都伊始,就曾有人这样问过萧复暄,问他:“天宿为何成仙?” 凡人修行总有所图,或图长生,或图护人,或图强盛。 这些在萧复暄身上总显得很淡,可他又一生坚定、无畏无惧。 到头来,连灵台天道都要道一句“如此之人”。 一个会将素不相识的孩童尸体背上山崖的人;一个会在濒死之时替参天神木挡下雷劫的人;一个为了祸不及人间在最浓稠的怨恨上坐镇数百年的人;一个在乱线将要隐匿时,以一身灵魄强拉拦截的人…… 如此之人,究竟为的是什么? 然而萧复暄与天道并非同根同源,这最后一句灵台天音,他根本听不见。否则他或许会答:“因为答应过。” 因为他曾经答应过所爱之人:你能去任何想去的地方,终结任何有待终结的事情,来去自由、无所禁忌。 君子一诺,绝不食言。 还有一点,是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 他三世生于行伍,又三世死于沙场。有着世间最重的煞气、最硬的命格、最碎的灵魄和最张狂的剑,他剑下的亡魂其实同灵王一样遍数不清。 但他曾经最想看见的,是有一天自己抱剑四顾,发现世间再无需要斩杀之人。 于是他能还剑入鞘,好好地看一眼春三月的十二里繁花。 有人曾端坐树冠间,听到过这样的话。所以即便萧复暄自己忘了,这世间依然有一个人替他记得,并且惦念至今。 *** 乌行雪双眼通红,跪于萧复暄身前。 手指碰着萧复暄的额心,指尖却极轻地抖着,冰冷如霜。 没有人的灵魄能长时间脱离身体,亦没有人的躯壳能长时间居于空茫。 他能感觉到萧复暄的额心正由温热一点一点地冷下去,他知道这种强力阻天撑不了多久。 多一瞬他都舍不得。 灵台的那道虚音说:你们荒谬、愚钝、螳臂当车。 太多事情告诉他:有时候搭上全副身家、万般性命,最后所接的往往不是柳暗花明,而是徒劳无功。 但是不行。 他如何舍得让这些人、让他所爱的这个人拼尽性命,却只是徒劳无功? 他舍不得的。 在那一刻,乌行雪抬头看了一眼远星。然后侧过头去,在那人耳边哑着声音说了一句话。 他说:“萧复暄,等下一个人间三月,一起看落花。” *** 话音落下的那一刹,他手边的灵剑咯咯作响,化出了乱线“灵王”的躯壳。 与此同时,乌行雪脖颈上那道强落五遍的贡印再次流转起来。 借着这道贡印,他能以灵神牵系,控住乱线“灵王”的躯壳。 或者说…… 在此时此刻,他就是乱线的“灵王”。 乌行雪将本体躯壳留于原地,然后只身跃下仙都。 他想到了一个办法。 不得已却也是唯一的办法。 他在被萧复暄强行暂停的刹那里,如一道银芒星线,从九霄云上直贯入地。 他所去之处,是乱线的落花山市。 *** 乌行雪以乱线“灵王”之躯,进到了落花山市的封禁之地。然后,他做了三百年前曾经做过的事—— 他在封禁之地苍青色的天幕之下,分劈神木,生生刮尽自己一身神力。 他又一次承受了分灵之痛,又一次血流遍地,看着自己这副身躯仙气散尽,邪气滔天。 而在他由仙变魔的那一刻,与三百年前相同的惩罚被触发,又一次落到了他身上—— 那是天道的抹杀。 那是世间最浩大也最孤寂的影响,所有关于乱线“灵王”的一切、不论是存在还是痕迹都就此消亡。 于是,乱线“灵王”自始不存。 而就在同一时刻,原本僵止的乱线突然动摇起来。这次动摇却并非是要将谁横扫出去,而是真正的天崩地裂、万物虚无。 因为…… 倘若这乱线从未有过“灵王”,当初便从未有人带着另一只梦铃踏入现世,也没有人为了寻找源头,循着现世的时间回溯向前。 于是不会有人在回溯的间隙里路过一片荒野,也不会有人看见当时在邪魔口下濒死的云骇,不会在那一刻响起梦铃之声。 云骇没有在濒死之际听见那道铃音,没有在那一刻想起自己曾身为仙的过往。 他没有不甘、没有遗恨。 曾经的仙都郎官、后来的凡人云骇没有在那一刻挣扎着反噬成魔。他安静地轮回往生,而非死于大悲谷花信剑下。 乱线自始不存,于是万物崩塌。 灵台天道抹杀乱线“灵王”的那一刻,便等于抹杀了它自己。 *** 乌行雪在剧痛之中再不能支,跪坐在荒芜孤寂的封禁之地里,袍摆铺散一地,血从各大要xue流淌而下,染得满处殷红。 他在昏沉中咽下口中的血,在两耳的嗡鸣声中抬了一下头。他五感褪尽,什么也看不见。他所见的最后一幕,是满眼黑寂。 可其实那日的天并非黑寂无色,而是亮的。 乱线分崩殆尽的那一刻,现世终于显露出来,那是几近天明的时分,有旭日天光从最高远处缓缓地漫过来…… 他做了与三百年前一样的事,却不再是徒劳无功,也不再是孤注一掷。 *** 尽管后来的凡间已经甚少有人知晓了…… 但这世间曾经是有过一位灵王的。 他字号为昭。 昭者,旭日之明也,光辉灿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