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 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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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85 乔微想,自己也许一辈子不会忘记这一刻。 肆虐的风不再是风,而是完全成为有实质的固体,两个人像是砧板上的rou,命悬一线。 人类的力量在自然面前再渺小不过,可奇怪的,她心中全然没有恐惧。 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消散了,思绪反而清醒的要命。 乔微想起自己被医院确诊的那一天了。 她那时是个不折不扣的悲观者,拿到复诊结果时,觉得整个世界都已经坍塌,时间长短于她而言已经毫无区别。 她震惊、诧异、不可置信,可唯独没想过要与命运抗衡。 因为生活黯淡且毫无色彩起伏,一眼能看到头,等她彻底接受了这个噩耗,剩下的日子就是数着日子等人生结束。 如今回忆起来,乔微简直想给那时候的自己一耳光。 她想活下去,不管多大的困难,忍受多少痛苦,她都想要活下去。 手底下越来越沉,雨水落在手上打滑,她就双手去抓。 咬牙迸发出所有的力气,时间一长,就像是闭住呼吸潜入海底的人。 乔微的肺涨的几欲炸裂,耳鸣声中可闻的只有心跳,每一分钟每一秒都无限漫长起来。 她不知道自己撑了多久,直到房门被人砸开,她回头瞧见两张大惊失色的面孔,一颗心终于落回原地。 得救了。 两个男人合力将霍崤之拉上二楼的地板上,乔微喘着粗气翻过身,躺了一刻,撑着地面,自己爬起来。 初站稳时眼前一黑,她不可查地踉跄两步,又赶紧甩甩脑袋,让自己的脑袋清明些。 左右手已经全麻了,没有痛感,乔微扶着墙朝回走。 雨水浸透了她的衣裳,低头时,才瞧清了自己身上都是血。 这些血不知道是从哪里渗出来的,又什么时候割开的口子。 “微微。” 霍崤之气息奄奄,强撑着眼睛看她,直到乔微走近,把她的手彻底握在手里,才疲惫地闭上眼睛,“……你要离我近一点。” 他们回到客厅最里面的书房避风,两个男人想把霍崤之的手拉开处理伤口,奈何怎么也拽不动。 “不是被打了镇定剂吗,力气怎么还这么大?” 动手的那男人小声嘀咕,只能退一步,就着半湿的衣服,用撕碎的床单给霍崤之勉强包扎了一下。 乔微身上的就不好弄了。 毕竟是个女孩子。 两个人都不知道乔微的病,只瞧着,觉得她身上都是小伤口,大抵不严重。 不过台风不知道多久才结束,湿淋淋捂着,就怕小伤口也怕发炎。 医药包倒是有,在车的后备箱,可惜现在的情况,谁也不是活腻了。 乔微瞧出两人为难,善解人意,“都是小伤口,我自己来吧。” 她唇角泛白,身体冷得瑟瑟发抖,脸上却还挂着笑,对两人道了谢。 外面水汽太重,不敢开空调制暖,好在他们在厨房找到了个小太阳电热器,干脆留给乔微烤衣服用。 插上电后,两人便让出书房,带了门,便去客厅看守嫌犯了。 有了电热器,乔微僵硬的身体终于稍,她单手解下扣子,擦掉身上的血迹,把霍崤之的衣服先扯到火边烤干。 除了小臂上蹭出的油皮可怖些,其他都是细长的小口子。 霍崤之身上比她更严重的伤口都已经结出血痂,只有乔微凝血功能差,血总渗个不停,擦掉又出来,总也擦不干净。 她本来就贫血,直到伤口缠紧绷带,脑袋里还是一阵一阵犯晕。 两位警察把最好的避风位置留给了她门,书房没有窗户,钢筋水泥结构的墙壁把大半风声隔绝在外,只有房门那儿能瞧见外面的水迹渗透进来。 乔微疲惫地靠在书柜上,头昏昏沉沉地疼,只有身上细碎的疼痛让她的神思保持清醒,膝上是霍崤之身体传来的暖意。 他睡熟了,闭着眼睛的样子很安宁。 乔微扫过他每一寸眉眼,伸出手,将那脸上的灰尘和血污擦拭干净,露出原本的面目。 如果没有霍崤之出现,她的人生大抵是另一番模样吧。 懦弱又胆怯。 不玩摇滚,不会认识那帮朋友,也不会加入乐队,永远找不到真正适合自己的东西……是霍崤之,将一根绷紧的弦舒缓开来。 倘若日子的长短用意义来衡量,那么他与她一定在很久很久以前早已经相识。 乔微将烤得干燥的衣服重新扣到最后一个扣穿好。 火光映得她的脸颊发红,她身上发热,意识恍惚间,周身都被温暖包围起来,舒服得要命。 透支体力的后遗症终于涌上来,四肢疲软到连抬起一根手指都艰难。 她清晰地能感觉得到生机一点点从四肢百骸中流逝,意识也渐行渐远。 但她还是拼命地撑着眼皮,想多看一眼他的样子。 真好啊。 她轻叹。 即使到了这个时候,他们也是一起的。 乔微自私地着,如果人生真的避免不了走到尽头那一刻,她真想被人目送着远行。 因为被一个人全心全意爱的感觉,真的太好了,想在最后也能够感受。 她舍不得。 一点也舍不得。 乔微内敛,总羞于表达自己的喜欢。 小时候,乔父带她出去玩,问喜欢什么给她买,乔微永远都只摇摇头,走出一段,又不住地回头偷看。 其实他每次说喜欢她,牵她、吻她,放在乔微心头,都像是开出一朵花来。 她表面推拒,骂他胡闹,心底却是开怀的。 就像是霍崤之每次帮她吹头发,又偷偷把掉落的那些藏起来一样。 霍崤之所有的心机和小动作,她其实都清楚,只是舍不得戳破。 “我也爱你。” 她凝望着他的脸,唇形动了动,言语堵在微哑的声带里,只艰难地成功发出半个音节。 那是只有乔微自己能够听见的声音。 这一句像是完成了什么重要的仪式,话音落下不久,她湖水一般的眼眸渐散,眼皮垂落合拢。 然而那翘起的唇角,却像极了三月里迎面拂来的春风。 温暖和煦,又心满意足。 *** 待到风力稍弱,时间已经过去六七个小时了,外面天色暗下来,和漆黑的海面连在一处,被风鼓起来的玻璃窗也终于消停。 整座房子几乎找不到干燥的地方,暴雨降个不停,外面的人端着煮好垫肚子的食物进门,才发觉书房里两个人都已经睡着了。 立在门口的男人叹口气,把食物往书桌上一放。 他怎么也没想到,席越到最后也没成功,还是叫乔微和别人在一起了。 那男人此刻就依偎在乔微膝上,相扣的手始终未曾松开。 纵然他们衣衫都脏乱不整,可郎才女貌,那股子般配劲儿,却是怎么也掩不住。 “还是叫醒她们吃点儿,这风估计得明儿早才停呢。” 大概是火烤久了,乔微睡着的脸上布着不正常的潮红,男人犹豫了半分钟,还是伸手去碰了碰她的额头,低声道,“卧槽,可别发烧啊……” “乔微? 乔微!” 他轻轻推搡两下,人没醒,倒是右手软绵绵滑落下来。 …… 乔微和霍崤之是凌晨时分顶着台风余威被送入院的。 在病房守了一夜的众人终于等到人回来,却没有一个是清醒的。 被暴雨笼罩的g市,凌晨与夜晚并无区别,天空是连绵一片漆黑。 这是g市许多年来最大的一场台风登陆,它的威力远远超出了人们的想象。 刚刚经历灾害,医院还未修整过来,住院部大楼外许多空调外机被刮得浑然不见踪影,垃圾桶东倒西歪,花坛里的树木折了大半,有的甚至已经被连根拔起。 霍崤之身上都是些皮外伤,处理过伤口后便之前被转入了留观病房,让跟来的两警察猝不及防的是,乔微下车便直接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源源不断的药水和血袋被送进病房去,医生护士们个个如临大敌。 “医生是不是搞错了,就是发个烧嘛……”隔着监护室的玻璃,男人错愕嘀咕。 确实,对任何人都是一场普通的烧,对乔微来说,却要到鬼门关走一遭。 她刚做完化疗一个星期,白细胞低,失了那么多血,伤口都没处理好,又开始发烧。 免疫力系统低下,刚刚受控的癌细胞没了制衡,会迅速分裂和突变。 如果乔微迟迟不能醒来,这一次就真的危险了。 …… 监护室外的长椅上,一干人整排坐着等待,每一分钟所有人的心都绷成了一条线。 席越的同学已经把那海景别墅里发生的事都描述了一遍,季圆只听着,心便已经纠成一团,噼里啪啦哭个不停,喉咙里是含糊的更咽,“微微她怎么就这么笨呢……” 警察收回视线,目光又落在席越的背影上。 他就立在玻璃窗口,盯着里面病床旁那起伏的心电图,一动不动。 乔微脸上罩了呼吸机,苍白得不见血色,身侧是忙前忙后的医生。 他走近,轻轻拍了拍这昔日老同学的肩膀安抚,“席越,会没事的。” 男人的背脊僵硬,一言不发。 他其实大概猜得到席越此刻的心情。 担忧、恐惧,也许还有心酸。 他保护在掌心那么多年的女孩,终究为了救另一个人,躺在了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