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小银鲛第一次乘宇宙飞船，那叫一个好奇，作为一条出生后就生活在深海的“乡下鲛”，对一切现代化的设备充满了新鲜。

    之前在希望号的驾驶舱里玩得不过瘾，现在上了沧澜号，他幻化出两条小胖腿，身上穿着蓝鲛给的鲛绡裙，翘着一头乱糟糟的银发，拉着焱浠到处逛。

    “爷爷，快来，快来，这个是什么？”小银鲛像个好奇宝宝，问题接连不断，问得焱浠一个头两个大。

    “煌，慢点，爷爷要跟不上了。”焱浠穿着一套自己随意做的鲛绡长袍，慢悠悠地跟在小银鲛身后，对他的诸多问题，大部分答不上来。

    答不上来没关系，有人帮他答。

    他瞥了眼旁边的飞船智能沧澜。

    事实上，蓝鲛原本想让罗兰带他们参观飞船，但焱浠自己选了沧澜。

    “罗兰管家既要帮我们整理房间，又要准备一日三餐，太忙了。我看沧澜不错，他是飞船智能，带我们参观应该绰绰有余。”

    焱浠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蓝鲛哪会反对，嘱咐沧澜务必要照顾好家里的新成员，然后和墨斯·迦尔一起进了办公室。

    墨斯·迦尔是亚特兰斯帝国的皇帝，突然在前线失踪，事关重大，一个搞不好可能发生政变，军部和大臣们临危不乱，暂时封锁消息，各门部正常运转，按部就班地工作。现在有星际网了，各项事务接踵而来，忙得不可开交。

    蓝鲛是皇帝陛下的亲兵，和他一起失踪，自然也要向军部汇报情况。

    沧澜除了初次见面有点失礼外，之后的表现尽心尽力，完美地弘扬尊老爱幼的传统美德，小银鲛的问题，他非常有耐心地逐一回答。

    “这是传送电梯，进去后咻一声，就到飞船顶层了。”他手一挥，电梯的门瞬间打开。“要不要进去体验一下？”

    “要！”小银鲛立即蹦进去，朝焱浠招手，“爷爷快进来。”

    “别急。”焱浠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地踏进电梯，询问沧澜，“顶层是观赏台吗？”

    沧澜打了个响指，关上电梯门，回答：“是的。”

    小银鲛扯扯焱浠的袍子。“爷爷，什么是观赏台？”

    焱浠低头笑道：“欣赏风景的地方。你以前不是问我天上有什么吗？一会上了观赏台，就知道了。”

    “哇~~”小银鲛睁大漂亮的金色眼睛，一脸期待。

    电梯速度很快，说话间便到达飞船顶层。

    门一开，小银鲛第一个冲出去，东张西望，跑到一片观赏窗前，瞅着黑魆魆的宇宙，满是失望。

    “爷爷，不好看！”他嘟起小嘴巴。

    焱浠走到他身边，摸摸他的乱发，温柔地说：“看远处，是不是有星光？最大的那颗是我们平时在星球上看到的太阳。”

    小银鲛皱着鼻子嫌弃：“太阳好小。”

    焱浠笑道：“那是因为我们快要离开恒星系了。”

    小银鲛“哦”了一声，似懂非懂。

    沧澜听着爷孙俩的对话，剑眉一拢，不赞地道：“你这样教育小朋友的方法不对。”

    焱浠笑眯眯地问：“我一直这样教，哪里不对？”

    沧澜双手抱臂。“哪里都不对！我们要秉着负责的态度进行详细地科普，认真对待小朋友的每一个问题，有效地传授知识和经验，让他在成长的道路上少走弯路。”

    焱浠缓缓地点头：“你说得有道理。”

    沧澜眉飞色舞地微扬下巴：“那是！”

    焱浠感叹：“我年纪大了，跟不上时代了，在那颗原始星生活了千年，每天狩猎巡海探索，生活枯燥又无趣，当同伴相继去世后，再也没有人和我说话了，久而久之，我都快忘了自己是一条拥有高智慧的鲛人。随着时间流逝，记忆慢慢退化，忘了一些过去的事，仿佛在地球和族人一起生活的美好日子是一场梦。我甚至……有点想不起鲛人王长什么样了。”

    沧澜收起得意洋洋的小表情，听着焱浠的话，脸色一点点地凝重。

    焱浠似乎陷入了回忆，眼睛微眯，望着外面浩渺的宇宙。

    “唯一支撑我活下去的信念是回家。我每天醒来都告诉自己，一定要带族人和鲛人蛋回家，回去有你和小鲛的地球，所以，碧绡——”

    他的语气突然变得严肃，沧澜本能地回了一句：“什么？”

    焱浠转头，炯炯有神地盯着他，那双暗红色的眼睛仿佛能洞悉一切，看得沧澜发怔。

    半晌，沧澜抬手抓了抓发丝，露出无奈地笑容，懒洋洋地问：“你怎么发现的？”

    焱浠伸指晃了晃。“你骗得过小鲛，可骗不过我。”

    沧澜“切”了一声，嘀咕：“刚才是谁说自己忘了过去的事？这不记得挺清楚的吗？”

    焱浠眨眨眼，老谋深算地反问：“不诈你一下，你肯承认？”

    沧澜恶狠狠地瞪他：“不许告诉小鲛！”

    焱浠摸了摸下巴。“为什么？你不想让他知道？”

    沧澜沉默了半秒，敛眉道：“我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什么，让他知道徒增悲伤。何况，记忆库提前打开，程序不稳定，随时有崩溃的可能。万一……他不知道反而更好。”

    万一什么，他没说，焱浠心知肚明。

    是啊，万一消失了，小鲛要二次面对碧绡的死亡。

    然而，告诉或不告诉他，都残忍。

    焱浠问：“难道你想让小鲛永远被蒙在鼓里？”

    沧澜咧嘴，耸肩：“等我稳定再说。”

    焱浠看他一副欠扁的模样，控制住自己蠢蠢欲动的拳头，没好气地道：“行吧，随便你。”

    突然，两人停下交谈，不约而同地低头，对上小银鲛那双冒着问号的大眼睛。

    飞船办公室里，蓝鲛坐在沙发上，看墨斯·迦尔忙得热火朝天，视频电话一个接一个，从进门到现在足足过去两小时了，他一刻不停地处理繁琐的国家大事。

    期间，蓝鲛怕他口干舌燥，特地招呼罗兰泡了一壶茶给他润润嗓子，这会儿，那壶茶快见底了，他竟然还在忙。

    人类皇帝果然日理万机。

    才失踪了几天，事务就堆积如山了。

    蓝鲛无比同情地看着办公桌后面的男人。

    墨斯·迦尔拿起杯子，喝完最后一口茶，打断某位大臣的话。“林部长，你提的这个事不急，等我回首都星再做决定，我现在需要连线霍元帅。”

    林部长无奈地应下，结束了通话。

    墨斯·迦尔的识别器还在不断地发出提示音，他手指点了几下，改成静音。揉了揉发紧的太阳xue，他转头问沙发上昏昏欲睡的蓝鲛。

    “等久了吧？”

    蓝鲛倏地一振，坐直身体，摇头道：“没有。”

    虽然有一咪咪犯困，但终于要向军部汇报情况了，他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你做好准备了吗？”墨斯·迦尔离开办公桌，来到他的身边。

    蓝鲛此时的模样仍保持着鲛人形态，鲛绡衣完全遮不住那条接近两米的蓝色长尾，耳鳍比人鱼的更大更漂亮，晃动时，闪烁一层梦幻似的荧光。

    离开原始星前的一个晚上，他、焱浠以及墨斯·迦尔进行一番深刻的谈话。

    他们决定公开鲛人的存在。

    墨斯·迦尔率先提议。

    “我的想法是，与其等人发现被污名化了，不如先发制人，把主动权牢牢地掌握在自己手里。”

    焱浠沉声问：“如何掌握主动权？”

    墨斯·迦尔笑道：“小鲛是我的亲兵。”

    蓝鲛当时一愣，看着化为半鲛的男人，差点忘了他在人类世界的尊贵身份。

    墨斯·迦尔分析道：“小鲛是拥有功勋的军人，在这次异兽潮战斗中多次发挥重要作用，立下汗马功劳。”

    “所以？”蓝鲛困惑。功勋和他是鲛人有什么关联？

    墨斯·迦尔肃然地道：“战绩和功勋是你立足帝国的资本！”

    蓝鲛一震，不可思议地望着男人。

    那晚谈话结束，他对男人有了更深层次地了解。

    这货就是个老巨滑！

    他成为军人恐怕不是偶然，而是墨斯·迦尔早就设下的布局。

    “实话告诉我，我进军校，是不是你的手笔？”那晚散会后，蓝鲛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臂，威胁地逼问他。

    男人一脸无辜。“我无意间在星际网上看到你和人鱼宝宝的舞蹈，又接到李主任的电话，非常认可你的实力，便批准李主任向你发录取通知书。”

    “是吗？”蓝鲛表示怀疑。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

    男人笃定地道：“千真万确。你入学第一天考核，我特地过来看看，没想到唤醒了体内的鲛人血。”

    蓝鲛仔细观察男人的微表情，瞧不出任何端倪，方放过他。

    今天，连上星际网，他首先要向军部公布自己是鲛人的事实。

    只有勇敢地踏出第一步，才能为焱浠为煌为以后孵出来的鲛人宝宝们争取合法的帝国身份，而后理所当然地发展鲛人族，光明正大地走向辉煌的未来。

    深吸一口气，蓝鲛握住男人伸来的手，义无反顾地道：“开始吧！”

    墨斯·迦尔接通了来自帝国元帅霍昱的通讯号。

    霍昱，五十岁因卓越的能力被皇帝陛下任命为帝国元帅，兢兢业业地为帝国效力了三百年，如今正值壮年，却已经有白头发了。

    打从陛下失踪后，他吃不好睡不着，时时刻刻地盯着识别器里的通讯录，生怕自己一不注意错过联系陛下的机会。

    虽然陛下追杀七阶异兽前给他发了命令，任命他为指挥官，抵御异兽潮，但是如今异兽潮都结束了，陛下杳无音信，令人心急如焚。

    前天陛下发来一条报平安的简短信息，他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下了，由于信号不稳，无法进一步联系，不得不多等了两日。

    现在，星际网信号稳定，他们终于能正常对话了。

    空中弹出虚拟屏幕，皇帝陛下那张熟悉的俊美脸庞，赫然出现在他的面前，然而吸引霍昱目光的，却是陛下旁边的……人鱼？

    不！

    不是人鱼！

    人鱼的耳鳍没有他的大，人鱼的尾巴没有他的长，他似人鱼又不是人鱼，精致漂亮的五官天然雕琢般，完美无瑕。

    即使霍昱已婚，并且升级成为爷爷辈，但是看到如此美丽的生物，仍情不自禁地怦然心动。

    当然，这种心动是人看到美丽事物的欣赏和好奇。

    他是谁？

    或许说……他是什么生物？

    以及，这张脸好像似曾相识？

    “下午好，霍元帅。”墨斯·迦尔优雅地向他那呆滞的臣子打招呼。

    向来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霍昱，听到陛下的问候，慢一拍才反应过来，他双腿并拢，抬头挺胸，恭敬地道：“陛下，很高兴您平安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