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成贤珝
临安城内最近流言满天,皆因最近城内盛传皇商成家已是败落之势,但这传闻也是所言非虚,皆因成家近日,众多商铺是闭门的闭门,倒卖的倒卖。是以这段日子,成家传闻中的落败,便成了临安城百姓平日里的谈资。 城西的寻常小街上,一架马车缓缓前进,车舆之内的人听见街上有两位书生,一边走着一边闲聊道:“李兄可听闻了城内近日的流言了?” 另一书生讪笑一声,回道:“那本就是活该,谁人不知当初他们成家暗地里干过的龌蹉之事,出卖忠义之士,哼!如今是老天算是开眼,报应到他们身上。” 另一书生也跟着摇头晃脑地说道:“善恶终有报,皆是从前埋下的因,种下的果呀。”说着那架马车渐渐地行远了,再也听不见二人下面的谈话。 顷刻之后,赶马的一个少年对车舆内之人轻声说道:“少谷主,到了。” 只见此刻马车便是停在城西颜宅的宅院之前。 话说起近日临安城蹿升势头最猛的势力,便是从成都府迁移至临安城的颜家了。他们财大气粗,出手阔绰,听闻还拿出一大笔银子给皇商成家周转,不过即便如此成家落败之势已是无力回天。反而颜家却在京城混得风生水起,成家落败的产业它都一一替代,是以人人都在偷偷私下议论,这颜家隐隐有接替成家皇商之位的趋势。 车舆内的人撩起帘子,递出一封信交给那个赶马的少年,少年接过信后,径直走向门前。 皆因颜家如今在京城炙手可热,多得是上门巴结的人,此刻只见颜宅门前,站着众多上门拜访的宾客,人人手上都捧着厚礼。颜宅中的一个领头的管事男子一直在门前接待,此刻他忽见一个书童打扮的少年走上前来,不由出声拦道:“这位小兄弟。”说着便指了指门前的一行人之后的位置,示意要他好好到后面排着等候。 谁知那书童也不理会,只是上前将手中一封信件递给管事的人,说道:“我家主人前来拜会。”岂知那管事男子却看也不看那信一样,冷声说道:“若要入府拜会,请到后来等着?”少年对是对他此举淡然待之,管事人见着少年无动于衷,更是恼火,说道:“我家少爷岂是你这区区普通人想见便能见的。” 谁知此时停在不远处的马车传来一声冷笑,车舆之内的人缓缓开口道:“好大的口气,狗仗人势听多了,不过今日倒是让我见识一番了!” 颜家迁至临安城扎根,即便准备已久,但路途遥远,因此一切也免不了打点欠妥,特别是服侍的下人更是不能全都带上些顺心的,只得在临安城内买下些丫头仆人到宅子服侍。而此刻门前这个管事的男子便是外面买来的,他本不过是带为在前院门厅管事的刘叔手下跟着打杂办事,但听闻最近颜家的少爷的贴身随从有事出远门,刘叔在颜家服侍多年,便被叫到少爷跟前代为服侍,而这男子因一向在刘叔手下办事颇为伶俐老道,便被提拔暂代管事一职。可谁知此人做了几日管事的,见多了上门前来巴结之人,竟渐渐妄自尊大起来,所以见一个区区的少年书童,竟敢目中无人地径直走到宅门之前,毫无畏惧巴结之心,如此本就令他觉得火大,如今又听见马车内的人辱骂自己,更是气急败坏地叫道:“要踏进颜宅的门,只怕你还未……” 谁知话还未说完,宅内便冲出一人,喝阻道:“休得无礼!”管事男子吓了一大跳,回头一看,竟是刘叔来了。他当即弯腰哈背地恭迎道:“刘总管,你来了。”岂知刘叔却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对那少年书童客气道:“不知少谷主前来,有所怠慢了,真是该死!” 那少年书童却幽幽地回道:“不碍事。”说着瞄了方才盛气凌人的管事男子一眼。那男子不由打了个冷颤,他见刘叔对书童是客气礼待,方知此人必定是贵人,如此看来只怕自己是闯祸了。 又见那书童走到马车之前,轻声道:“少谷主。”说罢也不见车舆之内有何动静,只好又唤了声:“少谷主。”还是毫无动静,书童素来灵敏机警,也熟知自家少主人的习性,这唤了半日也不见他下马车,只得无奈地摇头,心想只怕公子早就不在马车内力,想着便对刘叔笑道:“小辈先行告辞了。”刘叔还想挽留几句,但又想起萧谷乃是世外高人,办事向与常人不同,如此便看着书童上马车,转眼已赶马离去。 刘叔在颜府做事多年,也知少爷一向与一些江湖高人有所联系,更知众多来往的人中,是萧谷最是得罪不起,方才不过来前院看一眼,便见这书童相貌眼熟,想起之前曾在成都府的颜家中有过一面之缘,是萧谷的高人,便连忙迎身接待。但见书童忽又策马离去,不由疑惑不解,他在前门迎客多年,素来懂得瞧人神色动静,但也知萧谷人行事一向飘忽不定,如此高人自己又怎敢多问半句,转身看见代为管事的男子,不由黑着脸骂道:“不知好歹!你可知方才是何人?” 管事男子已然知道自己闯祸,不敢出声,只是埋头摇首。刘叔见周围还有许多上门拜访的宾客,只得忍下心中怒火,怒哼一声,低声斥道:“赶紧干活,回头再好好训你!”男子一听如获大赦,哈着腰地把刘叔送到内里,可此刻心中却是在想,即便方才上门的访客是个大人物,只怕也不敌自家的主子,不然刘叔也不会如此轻易放过自己,想着不免又是沾沾自喜起来。 自入冬以来,颜白宇的肺疾更为加重了,而如今乍暖还寒,更令颜白宇只得一直躲在院中养病甚少出门,而紧要的事情都是交由信得过的人去办。此刻颜白宇正是躺在床上半眯着眼,凝神养息之际,忽然有人猛地推门而入,一阵寒风吹入房中,颜白宇颤抖了一下,蹙眉心想如今贴心服侍的人用的不顺心,管晌还是快些回来的好,想着轻咳了一声,刚想说话。却听见有人大声说道:“起来,给你诊诊脉!” 颜白宇一听身后传来的声音,当即撑起身子回头一看,这猛然推门的人,果然便是自己所想的萧然,不由笑道:“你这个萧谷的大少爷,竟然还有如此闲逸的功夫来找我了。”萧然岂会不知他言语中的嘲弄,颜白宇不过是怪他当初来临安时,只让旁人留了个口信便先行离开,故此要说此话来气自己,想着便不理会,径直执起他的手,一面诊脉一面说道:“你府上迎客的管事,太过招摇,还是退了此人吧。” 颜白宇奇道:“为何忽然提到此人?”萧然摇了摇手说道:“不过是觉得他太过张扬,怕此人会在外面打着你们颜家旗号惹事而已。”颜白宇一笑,说道:“既然是萧谷的大少爷开口了,那我等一下便命人将他退了便是。”说着抬眼一看,却见在诊脉的萧然逐渐眉头深皱,心中不由一沉,也不再说话。 过来顷刻后,萧然放下诊脉的手,盯着颜白宇说道:“肺痨之疾,常人也不过二三年的寿命。而我用尽各种方法,查遍医书典籍,收集世间珍贵的药材为你治病,何以你还要如此不珍惜自己的身子?” 颜白宇见萧然说话虽算不上是发怒责备,但却也是百般的心酸无奈,自己搬来临安的这段日子,确是是日日cao劳,自己也感觉身子状况每日愈下,此刻听萧然所言,更是明白自己确实是时日不多了。不由咬紧牙关地说道:“我不贪心,只要四年。给我四年,让我把我想做的都做完,我便知足了。” 萧然却讽道:“四年?你如此身子,只怕连今年都熬不过去了!”说着又不由蹙眉,再问道:“四年?!何故要用四年之久?” 颜白宇不语,只是在一旁半眯着眼,似是听不见一般,萧然不由沉声开口道:“林凝如今在外找寻线索,若无意外要扳倒那人,根本不需四年!”说着只见颜白宇面目深沉,二人相识也有十年了,萧然又怎会不明白颜白宇究竟在想些什么,颜白宇是堂堂忠良名将之后,在此动荡难安的局势中,心中必定藏有一番宏图大业的抱负,想要在朝堂之上一展拳脚。如今他说要四年时间,更是笃定了萧然自己心中这一猜想。如此一想,萧然只好开口劝慰道:“你心中所想我能明白,但切莫cao之过急。” 颜白宇听后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再多说话。 萧然才想起自己此番前来的目的,便又说道:“你可知你府中的管晌前往武当的路上,暴露了行踪被秦卜之派去的人截杀?当时若不是林凝及时赶到,只怕也捡不回那半条命了。” 武当之事颜白宇也曾听闻,他认为林凝此事做得干净利落,可是从未没想到当中竟然还有如此波折,心中不由一惊,只因管晌一行甚为机密,况且管晌名地里的身份不过是颜家一个总管而已,又怎么会引起秦家人留意,而颜家在临安城即便高调,但也没有露出过什么马脚,可为何偏偏在管晌前去武当的途中被人追杀呢?如此一想,便只得一个可能,便是颜府之中有内鬼了! 只见萧然说道:“我此番亲自前来,便是想提醒你多留意身边的人。况且林凝如今还身处在外,即便不知秦卜之能猜出你们多少底细,但他既然会派人追杀管晌,便也必定会留意林凝的一举一动。” 颜白宇细看了一眼萧然的神色,心想能让他如此着急,便也只有林凝了,想着不由笑着点头说道:“难怪此次萧少谷主会亲自前来,原来是担心佳人安危。 萧然见他还有如此闲情在笑,一时疑惑不解,但他一向心思机敏,转念一想,不由说道:“你已知是何人所为?” 颜白宇点了点头,答道:“我早已已有此猜想,只是未曾想到,真的会这般做而已。若我猜得不错,只怕此人便是风应华了。” 萧然一怔,不由颜白宇心中早有猜想?心中不由一惊,难道?难道颜白宇是故意为之,才令管晌身陷险境?想着当即按下如此念头,不敢再往下细想。看着眼前脸色苍白的颜白宇,又想起林凝年前离开的决绝,不由暗想:“难道到头了这二人所谋之事,竟是不相同?” 颜白宇见萧然神色不妥,便开口解释道:“他不过以为我是想吞并成家,替代其皇商之位而已,其他事情绝不知晓。而管晌一事,不过巧合被他听到而已。” 原来林凝派人送信回来的那日,风应华在外偷听到了半分,被刘叔看见了,便禀报给颜白宇。颜白宇心想自己不便在临安城中露面,很多事情只得由风应华代为出面,所以他还有些用处,是以即便知道风应华在府中暗地里一直多番查探管晌的身份,也没阻拦。但万万没想到风应华竟然会借管晌一事,对秦家摇起了尾巴,看来自己还是太小瞧他了,经历过了风驰牧场的变故,没想到风应华竟然有了如此的狼子野心。 萧然听了颜白宇的话,轻叹了口气,只是点了点头,忽又想起一事,便道:“林凝之前擒获了一人,正是在清河郡王手下办事的杨刚添。” 颜白宇一听,不由眼前一亮,说道:“那人如今在何处?” 萧然答道:“被林凝杀了。” 颜白宇一愣,不解道:“何故竟会杀了他,杨刚添此人可是有得用处呀!” 萧然便将林凝当初在地牢中的遭遇说了一遍,谁知颜白宇竟长叹了一口气,说道:“只怪此次林凝太沉不住气了。” 萧然不由沉默不语,心中却不由点起层层波澜,想着便站起身来。 颜白宇见萧然忽然起身,不由问道:“你要走了?” 萧然也不回头,只是一面往外走一面说道:“我此躺出谷太久了,谷中还留有很多事情要处理,还是尽快回去才好。”说着便推开门,提起倾身而起,展起轻功离开了。 萧然刚一离开,刘叔却急匆匆地来了,他见房门竟大开,寒风簌簌地吹了进去,不由呢喃了句:“怎么门是开着了?”说着赶紧入内关上门。又见此刻少爷已经醒过来,连忙上前说道:“少爷,方才萧谷的人来过,可到了门前又急匆匆离开了。” 颜白宇摆了摆手说道:“无妨。”说着又问道:“今日在前门迎客的是何人?”刘叔一怔,回道:“是从外头买来的,我见那人办事伶俐,便让他管几日前院迎宾之事。” 颜白宇也没多说,便道:“把卖身契还给他,这人就别留着府上了。”刘叔表面无事,但内心一直在打鼓,连连应了几声:“是的,是的,是的。”说着又见颜白宇忽地抬头,似是想起什么,说道:“去将风驰牧场的风少主叫来吧,我有事找他。”说着便摆了摆手,刘叔当即会意,连忙轻手轻脚地退出房外。 谁知待到了黄昏之后,风应华才姗姗前来。 此际颜白宇正坐在房中,看着各地颜家势力上报的情况。风应华连招呼也不打,径直坐到他的面前,问道:“颜兄,你找我何事?” 颜白宇看他一脸风尘仆仆,问道:“是出了什么事吗?”风应华一脸无奈地说道:“成家的一家子人,确实难缠得很,方才成贤皓还一直缠着我,要我再借些银子给他,是以才耽搁了。”颜白宇问道:“成家开口要多少银子?”风应华竖起三根手指,回道:“三千两白银。” 颜白宇轻轻地应了一声,又道:“那么究竟何时才能吞掉成家?”风应华连忙答道:“颜兄,我不是借此拖延,只是这三千两若不交到他们手中,怕是会引起成家的猜疑。”岂知颜白宇冷笑一声,说道:“引起猜疑又如何,如今只剩得空壳的成家,我还怕他们什么了?” 风应华一时语结,不知如何回答,心想为何今日的颜白宇看起来甚为古怪,似是话里有话一般。 只见颜白宇又道:“风贤弟,我近些日子身子一直不好,而你又是我在临安城最信任的人,因此我才将成家一事交给你处理。”风应华在一旁一面听着一面点头,颜白宇续道:“不过最近我身子也愈发好起来了,成家的事情也不好再劳烦你了。” 风应华一怔,当即明白颜白宇的用意,忙说道:“颜兄不必勉强,我听府上的大夫说过,你的病最要紧是休息,不得过分cao劳,成家的事情你请放心,我必定会为你处理妥当的。” 谁知颜白宇沉默了半响,才幽幽说道:“哎呦,原来风贤弟还跟我府上的大夫,关系过我的病情呀?” 风应华讪笑一下,回道:“常闻颜兄身子不大好,所以才擅自找府上大夫询问,只望我能帮上些忙而已。” 颜白宇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说着随即话锋一转,又问道:“今日怎么会忽然去拜访成家了?”风应华心中猛跳了一下,回道:“今日成家公子设宴,邀城中各家权贵子弟相聚,我今日不过受邀出席而已。” 颜白宇听后却摇了摇头,叹气说道:“不知风贤弟有否听过,‘虚负凌云万丈才,一生襟抱未曾开。鸟啼花落人何在,竹死桐枯凤不来。’?” 岂知风应华一听,不由浑身一震,心中是诧异万分,一时慌神,只得大惊失色地瞪着眼看着颜白宇。皆因这句话是今日成至墨邀自己到书房密谈时,首先开口说出的两句话!是想暗示自己如此良才莫要委屈在颜家之下,暗暗是有拉拢自己之意,但何故颜白宇竟然会知晓! 颜白宇见他神色古怪,自己却是淡然以对,毫无波澜,只是又道:“成家如今乌烟瘴气,若成至墨还猜不出是我颜家在背后搞鬼,那我是真的太高估他了。” 风应华自知不能瞒他,便道:“成家二老爷确实与我说过此话,但我却也记得风驰牧场当初适逢大祸,江湖上人人对我们避之则吉,是颜兄你义不容辞地帮我。颜兄的大恩我铭记于心,我又怎会与成家一起联手,反过来过来害你呢。” 谁知颜白宇却冷笑一声,凛然说道:“你不与成家联手,只因你想要的成家根本不能给你。”风应华似是受惊,不解道:“颜兄,你为何会如此说?” 颜白宇提起桌上那壶热茶,慢里斯条地为风应华倒入杯中,才道:“你想要的靠山不是我,也不是贵为皇商成家,而是当朝的盛权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