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章 蹙眉
乍闻太师府三字,心中不觉厌恶,蹙了眉,硬邦邦抛下一句,“我不去” 姑姑压低声音,悄然耳语,“不去,怕是不妥,是攸关命的大事” 命攸关看来不得不去,不去不行 立在幽深高旷的府邸之中,我不住惊叹红墙黄瓦,玉树琼花,比太初宫不差分毫,百官之首,无冕之王,当官能至这般田地,真是太不容易 秀芬姑姑引路,我好奇打量四处,只见深深翠叶,幽幽玉竹,郁郁繁花,亭台水榭,九曲回廊,应有尽有 由此可见,闵知行不仅是擅长做官弄权的险小人,更是懂得欣赏庭苑山水的风雅之辈 花苑中,清居静室前,姑姑驻足,示意我独自入内 悄悄走近,瞧见闵知行的背影,他负手立在供桌前,轻悠悠一语,“林,你来了” 我一怔,随口笑问,“太师传召,有何要事” 他沉了半晌,陡然发问,“孩子,你准备好了么” 一言将我问赚不太明白他的深意,愣道,“什么” 闵知行笑了,那笑声令人心底发凉,“果然还是孩子,太单纯,太实在,真不知子芸为何会选你” 这 他前言不搭后语的,说得我越发糊涂 沉默许久,闵知行不言不语,从香案上取了几枝黄香点燃,口中喃喃自语,似乎在祭拜某人 上完香,他招了招手,再次开口,示意我过去,“林,过来看看” 来到他畔才发现,供桌之后高悬一卷画轴,与昨在凤澜看到的一模一样,只是画中少了大长公主,只留存南平公主一人 闵知行低低言语,“你看,她美么” “美” 幽幽一笑,他继续笑问,“是她美,还是大长公主美” 我轻声道,“林浅爆难以分辨,她是南平公主陈子茜么” 眸光瞬时黯淡,眼中似乎含着泪水,他怅然而笑,“是艾她是子茜,是闵知行的子茜人往往都是这样――长久以来,想着的,念着的,都是那些得不到的人,得不到的东西,总以为水中之月,镜中之花是最美最美的其实最美的,最好的,最合适的,就在自己边,可惜从未觉察等有朝一发现了,最美的已然逝去,最终只能抱憾一生” 这番话飘忽轻微,入耳却重似千钧,他说得很有道理――人生真是如此,我错过了最美的人,比如母亲,比如无尘,比如 将目光投向窗外,他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北周已派出使者南下,朝中早就拟订了人选名单,我只想听你一句话――愿意去么” 愿意去么 难道真是要远嫁和亲 一时心乱如麻,惊声问道,“你们选了我,是么” 冷眼直视着我,眸中锋芒毕露,闵知行并未直接回答,而是掷地有声一句,“不要多问,你只需回答愿意或者不愿意” 和亲北周意味要离乡背井,是一千个不愿意一万个不愿意的事啊 咬了咬牙,我自心底吐出三字,“不愿意” “好,答得干脆,有魄力,我喜欢”他笑了,缓缓拍掌,“和亲之人定不是你,陈子安那么怕事,那么惧怕北周的宗广泽,老夫定要让他的嫡亲女儿去和亲” 正说话间,只听屋外一片喧闹之声,似乎有人强行闯入 太师府总管悄然而至,立在闵知行边,低声禀报什么 闵知行不但不恼,反而开怀大笑,“该来的总会来,让她进来吧” 门开之处,大长公主一脸怒意,脚步匆忙,瞧见他,便劈头盖脸大骂,“姓闵的,你又在谋划什么,本宫劝你不要痴心妄想了” “子芸”闵知行依旧温言而笑,“老夫愚钝,且无大志,不像某些精明之人,一心妄图还存心利用这纯净无瑕的孩子” “林,好孩子”见我不知所措呆立,公主一把抓住我的手,死命摇晃,“无论他说什么,千万不要相信,他是老巨猾的狐狸,专干些下流龌龊之事,意图挑拨你我的母女关系” 面无表相望,从她掌心一点一点抽出手指,漫不经心答道,“若是亲如母女,还怕他人挑拨离间么” 一双凤眸染满氤氲,她紧张兮兮一再追问,“孩子,他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没什么”我勾唇笑笑,淡然一句,“闵太师只是问我,是您美,还是南平公主美” 此语一出,公主久久愣赚疾声唤来姑姑,“先带林回去,本宫还有事要办” 姑姑引我出门,就在木门关闭的一刹那,似乎听见公主歇斯底里的哭声,“闵知行,这么多年了,你依旧不死心么” 回宫路上,我沉默不语,姑姑仿佛有话要说,几次开口,又几次将话咽了下去 挪了挪子,在她边坐下,我微笑道,“是不是误会大长公主了” “郡主啊”她伸手抚上我口佩戴的龙凤玉佩,幽幽言语,“公主能将这块宝玉给你,就没有将你当做外人” 我一惊,有些惶恐,“这玉是” 姑姑想了想,语声缓慢,“这玉是先皇景帝命能工巧匠专门雕琢的,一共有四块,一块赐给大长公主,一块属于当今皇上,一块给了南平公主南平公主早殁,就将玉佩留给了驸马,也就是闵太师” 原来如此,难怪闵知行也会有玉,心底暗自盘算,算来算去,似乎还差一块,便问道,“一共四块,那还有一块呢” “这”面色一沉,秀芬姑姑言又止,“或许第四块早已不在人世间,随着那人的离去,消逝殆尽” 心中隐着一种不祥的预感,难道是他――那个宫中的忌 心里烦乱如麻,似乎堕入黑暗无边的深渊,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如果这世上只存有四块龙凤玉珏,如果我上带的是大长公主的那块,那母亲交给我的那一块又去向何处难道从一开始起,那 块玉就不存在么 前脚刚踏入凤澜,后脚就有人尾随而至 我转抬眼,认出那绿衣侍女是宗贵妃的人,只听她恭敬道,“贵妃娘娘邀郡主去凤凰台观舞听曲” 姑姑替我答道,“郡主有些伤风,不便前往” “不”我扬声止住她,笑道,“既是贵妃邀约,不去便是不恭,容我更衣梳妆,随后就到” 待侍女走后,撇下姑姑,独自进更衣,她追上来,责问道,“您为何要去,大长公主不消您与贵妃过于亲近” 端坐妆台前,我一面描着黛眉,一面冷笑,“不与贵妃混熟点,我怎能去北周和亲” 姑姑不知该如何解释,一味叹息道,“您还是误会大长公主了” 梳妆完毕,唤来玉瑶,淡然道,“姑姑既是不喜欢,那也就不必跟去了” 出了凤澜,迎面遇上尹晟熙,他戎装佩剑,俯向我行礼,“皇上有令,让末将随时跟随郡主,以保证您的安全” 我蹙眉不解,“这是为何” 尹晟熙垂首答道,“近期,各地采女入宫待熏加之北周使节来访,宫中鱼龙混杂;前,有人乱闯桂花筵被擒,皇上特命十六卫加强戒备” 心中陡然一寒,第一反应便是钟煦,惊问道,“有人被擒” “是一名待选的采女” 长吁一口气,轻抚口,喃喃道,“还好不是他” 尹晟熙猛地抬头,愣愣看我,“您说什么” 玉瑶上前扶住我,转了话题,“不能让贵妃娘娘久等” 凤凰台,宫内最高处,上筑遇仙,是专为宗贵妃建造的 遇仙内,丝竹缭绕,歌舞升平,繁华似锦 我让尹晟熙与玉瑶在外等候,独自一人进 宗贵妃倚坐榻上,擎着夜光杯,饶有兴致地观舞听曲,见我去了,忙招手道,“林,快过来坐” 我屈行礼,缓缓落座,笑道,“娘娘,好雅兴” “苦中作乐而已”她蹙了娥眉,一双琥珀眸隐着哀怨之色,斟了一杯酒,递与我,凄然道,“快尝尝,这是北周使节带来的故乡美酒” 那酒很香,甘甜爽口,我不是贪杯之人,却经不住贵妃劝酒,一杯接着一杯,喝了许多 渐渐的,双眸有些迷蒙,跃动的舞姬似乎全都变成千手观音,我自言自语,放声大笑道,“好,居然可以见到千手观音,原来醉酒也可以这么美妙” 宗贵妃陡然站起,挥了挥衣袖,示意舞姬与侍者退下,偌大的宇之中,只剩下她与我二人 她深深低首,让人辨不清神色,幽幽笑道,“林,你说过难以忘怀一双琥珀色的明眸,要知道在北周只有皇族才可能” 我已然迷醉,听不清她的话语,伏在案上,语声含糊,不知是哭还是笑,“您说什么” 她扬声大笑,笑声居然有些凄厉,挥袖指向帘幕,“是他么,那个让你难以忘怀的人” 心间震动不已,仅是一瞬,醉意全无――一抹浓黑的影子投在薄如晨雾的帘幕之上 我骇然惊呼,“他是谁” 倏地掀起帘幕,一男子疾步而出,琥珀色的目光久久亭在我满是酡红的面颊之上,“许久不见,颇为想念呢” 玄色衣衫,一张似曾相识的脸,我定了定神,蹙眉相望,努力回忆着他的名字,“你你是阿明” 他似笑非笑迫近,一只手已肆无忌惮地圈住我的腰肢,“永乐郡主果然好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