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7章 很是无聊嘛
甘露大殿在雪白长衣青年踏入雨幕、消失在汉白玉石阶尽头之后,熙熙攘攘了好一阵。赵阴引领一干宫女宦官鱼贯而入,哭声呜咽,犹如鬼泣。然后便不知发生了什么,也不知内里之人说了什么,总归吵吵闹闹了好一阵,旋即便如投入火炉的冰雪,浴火消融,迅速不见。 在巡守将士眼中,来来回回,兵戈将在雨幕中锈迹斑斑。将士们鹰隼般的眼帘下,瞳孔幽幽,映出的这座宫闱,处处透着常人不可视的严谨肃杀,打从任何一片裸露出土粒儿的地方开始挖,笔直朝下,都是挖坟掘墓的活计,不知夯出多少白骨。 进军们心中凛然,那些个没卵蛋的玩意儿,进殿后,再没出来,也再没了声音。 很快,甘露殿门前出现一道人影,应该是学着先前离开的白衣青年,伸出手掌,任凭雨丝落在掌心,以此试探雨幕大小。不同的是,御宇天下的人间帝王,不用与青年一般淋雨而走,早在他出现的顷刻间,身后两侧有人备好明黄龙纹、器宇逼人的天宝华盖,揭竿撑起。 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沉默了一会儿,楚平婴轻声道:“秋风秋雨、山风山雨,都来了,是朕年纪大了么!” “是啊,不小了。” 出现在陛下身边的质朴汉子,身着麻衣,畏畏缩缩,头也不敢抬。像是一个一贫如洗农家汉子,走进这等森严之地,第一感觉并非震惊或狂喜,穷奢极欲的天极宫,恢弘庄严是不缺,亦足够令人神往。但对于窝在一隅之地之人,陡然到来,第一感觉应该是恐惧。 汉子就是在恐惧,不多不少恰到好处。汉子低着头,犯下大罪的囚徒似得,好像眼前的威严肃穆,多看一眼是大罪过,极力闭着眼缓着吸,充耳不闻、充目不视。 但他说出的话,不敬至极。 其实若非他敢说出此言,并能与此刻现身于此,无人阻拦、无人通禀,必然有着不同寻常的依仗。 否则无论何地、何人得见,必然将其当做农家汉子、招募力工。还是最老实、最木讷那一类,最最实诚,实诚到花街柳巷旖旎床沿、美人碧玉的翘挺胸脯,莫说来上一遭,连想也万万不敢,梦见了也得惊坐起。 汉子腰间,挂着一枚大小、样式、质地,都十分粗陋的玉佩。 汉子继续沉浸在一种说不出的恐惧中,缩缩脖子,“俺知道对于有些值当玩意儿,陛下一贯大方,只是这回,如此大方过头,不是老迷糊了还能是啥?” 汉子哼了一声,接着道:“这些年了,人没变,主子还是主子奴才还是奴才,人心可破的七七八八喽!” 楚平婴凝视汉子侧脸,看着不像开玩笑,就嗯了一声,不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不管啥事儿,说到最后论到最底,最没理、没人性、该死的,肯定是他楚平婴,可最有道理的,也是他楚平婴。 汉子不解的问道:“为何陛下愿将天下铜铁一成,借与林家....不,林枫二十年?不该,大大的不该!莫说本朝,观遍古今,莫说跟脚枝叶俱全的正史古籍,无例可查,便连稗官野史、乡野流传,板上砸钉的十之八九不可信,也不曾有过。您这一手,犯了太大忌讳,绝无裨益。” 这些话,汉子所言相对委婉。汉子真心实意,是想狗血喷头骂这个混账东西一顿,不为其他,就是过瘾。奈何不敢,嗫嚅嗫嚅,一想再想,缩缩脖子,只敢说出这么一番不痛不痒的屁话。 说完之后,自己也觉得太无用了些,比屁还不如,屁还能熏他一会儿,一点吐沫星子,人家也理也不理,还把自己当个屁一样给放了。 憋屈。 楚平婴收回湿润的手掌,连带这一片衣袖有些潮湿,问了个并不难回答的问题,“朕这一辈子,做了不少亏心事吧?” 汉子不假思索,“不少?陛下在说啥?‘不少’这俩字儿用在这,不合适。” 汉子赶紧缩缩脖子,怕得要死。 楚平婴淡然笑道:“其实不多,亏心事之所以称之为‘亏心’,亏的是人心,被亏待的人是人,朕也一样是人。他们觉得朕亏心了,道理摆的很正,儒家释家道家,诸子百家,找不出反驳的道理或箴言来。说白了,他们站住了跟脚又得到人心认同,他们的道理,放之四海而皆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