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
当南穗画完妆走到拍摄现场时,她隐约听到张导叉着腰对着电话里的人讲话。 张导不明思议:“我们怎么可能拍那种不良广告呢?” 他瞥了眼站在旁边懵懂的南穗:“这次模特外形好,一拍绝对要爆,洗发水完全能脱销呢!” 电话里的陈特助委婉道:“张导您怎么还不明白?” “明白什么?” “......” 陈特助叹口气。 张导:“你该不会是想让我换人吧?我告诉你啊,我可不换,这外形这发质,娱乐圈那些整容脸根本和她不能比。” 末了,陈特助只好木着脸下通牒:“张导,傅总对此极其看重,你仔细琢磨琢磨我给你打电话的含义。” “......” 挂了电话,张导看到南穗的那张脸,恍然明白。 原来是傅总想对她强取豪夺金屋藏娇,还不允许人家小姑娘正常的工作。 他忍不住把南穗叫到身边谈心。 张导深深地叹口气,仰头:“说实话,女孩子在娱乐圈内并不容易,遇到别有用心的老板或者投资方,进退两难。” 南穗点点头,无比赞同:“张导说的对。” 张导以为她是因他的话想到了自己的悲惨遭遇,于是怜爱地看她一眼:“南穗啊,我给你介绍个广告导演。” “他是拍摄sweet巧克力广告的导演。” “前些日子拍摄广告的女艺人被爆出严重绯闻,品牌商正着急换代言人呢。我朋友和品牌商关系不错,我把你的照片给朋友发过去,这单代言问题不大。” 南穗整个人匪夷所思。 没想到她就拍个洗发水广告还能得到其他资源,她是不是可以去买张彩票试试手气了? 何况sweet牌的巧克力在国内算一线品牌,不过因为她的咖位不够,给出的价格不会太高,但至少也会是洗发水给的价格的二倍至三倍。 “谢谢张导。”南穗,“我会认真工作,努力完成拍摄的!” 张导:“行。” 他叫过来服装组老师,“把那件不暴露......银色的拿过来,让南穗换上。” 见南穗疑惑的表情,张导咳嗽一声,撒了个小谎:“电视台不过审。” 南穗应下,换好新的服装,开始拍摄。 由于这次拍摄需要借助吊威亚,南穗需要熟悉,待拍完已经是傍晚时分。 拍摄结束,张导忍不住夸赞:“没想到你镜头感和表演天赋不错啊,有机会咱们再合作啊。” 南穗再三感谢:“还是张导您指导的好。” 临走前,张导给她准信:“sweet品牌商同意了,我把名片推给你,回头签合同需要你去趟sweet公司。” 南穗和张导加过好友,便打招呼离开。 - 吃过饭回到家。 南穗卸妆洗澡坐在沙发上,电视里播放的是近期收视率极高的综艺。 看了十分钟,南穗忍不住打开微信。 自从傅景珩说她穿那身不好看后,再也没回复。 该不会真的丑到他了吧...... 南穗第一反应是,立刻拍张好看的自拍照给他发过去洗洗眼。 哎。 她百无聊赖地翻起他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翻到上一页,南穗看到傅景珩昨天发给她在海洋馆拍的照片。 深蓝色清澈的背景,几条巨大的鱼静止。 照片里的她,肌肤瓷白,乌黑长发披散在胸前,左手托着后面的大鱼,对着镜头笑。笑时眼睛弯弯,像是盛着细碎的星光。 不得不说,他的拍摄技术堪比专业。 并不像微博上吐槽博主里吐槽男朋友把一米六的女朋友拍成了一米三,也没有糊照。 看了几分钟,南穗忍不住打开和他的聊天界面。 敲字的时候,南穗不禁担心她追得紧,会不会导致傅景珩的厌烦。 想了想,她发了条朋友圈,贴上他给自己拍的照片:【有亿点点想念喔【图片】】 只不过,南穗在这条朋友圈设置了只对傅景珩可见。 刚开始,她一分钟看两次手机,五分钟看一次,到后面一个小时看一次,最后南穗恨不得把手机扔在地面踩几脚,看看是不是坏了。 为什么没有消息。 等她闷闷不乐地回卧室躺床上休息,照例打开微信时,意外地发现一个红点点。 她激动地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翻开。 发现傅景珩给她点了个赞。 套路成功! 南穗迅速地打开聊天界面:【在干嘛呀/转圈圈】 【傅景珩:刚在工作。】 “......” 我的天啊。 这都凌晨十二点了还在工作。 总裁果然不是一般人能干得了的职业。 【南穗:今天上药了吗?】 静默片刻。 对面发来一条消息:【我在国外出差,一周后回去。】 “......” 可她也不能为了给他涂药,现在打个飞的去国外找他呀。 【南穗:自力更生,神州行我能行!/握拳】 【傅景珩:......】 【傅景珩:早点睡吧。】 南穗双腿夹着枕头在床上打滚。 他对她说,早!点!睡! 离他对自己说“晚安宝贝”也不远啦呜呜呜。 南穗趴在床上,美滋滋地回:【傅公主,晚安/月亮】 - 接下来几天没有傅景珩在明溪公寓,时间过得慢下来。 《tmodel》的主编给她联系说,这周六九月刊正式发行,需要她在微博进行互动转发,南穗给郑江发了“ok”,顺势互关《tmodel》的官网博。 近两周,南穗拍摄杂志和广告净收入约六十万。 等sweet巧克力合同彻底敲定,她的小金库应当有一百多万。 捧着小金库,南穗决定去商场潇洒。 出了电梯,她才发现天气渐凉,已经不再是穿长裙的季节。 冷风刮来,晃得小区周围的树叶“沙沙”作响,远处的天空布满乌云。 南穗下意识打开天气app,发现屏幕显示的是阴天。 她打开微信,给傅景珩发消息:【国内天气变冷啦,记得下机穿厚点哦/企鹅颤抖】 发完消息,南穗开车去商场。 可能是天气的缘故,商场的人并不多。 她径直上二楼,走进常购买的店,选了件简单大方的浅咖色风衣。 别问,问就是想和小傅情侣装。 导购为她挑选号码时,对她道:“这件风衣只有这一件165的,近期销量爆款。” 刚准备套上,南穗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哎?等等,我不是说我再考虑一下吗?” “你怎么能不经我允许就给一一” “南穗?” 闻声,南穗叹息,真是冤家路窄。 扭过头,便看到赵原舒惊讶的脸。 赵原舒眼神微妙,拉下脸:“怎么又是你抢我的东西。” “......” 自从学校迎新晚会后,这还是两个人头一次见面。 南穗目光落在风衣上,问她:“商场你开的?” 赵原舒不明白她的意思:“不是我开的,那又怎样?!” “这家店你开的?这件风衣你预留了?风衣你付账了?” “......” 南穗摊手:“那怎么能说是我抢你的东西。” 说完,她拐到全身镜面前试衣服。 她个子高,人纤瘦,皮肤白皙胜雪,里面套一件墨绿色长裙,衬得格外有气质。 导购眼里满满惊艳,笑着道:“南小姐,这件风衣您穿着真好看,这两天天气渐凉,您就穿这一套就很合适。” 赵原舒也忍不住看了几眼,脑子里对比她和南穗同穿这件风衣的画面,发现她穿上没南穗有气质。 可那又怎样。 她偏偏就要这件风衣。 上次《tmodel》明明说好九月刊让她拍,谁知道半路上杀出来个程咬金,她白白被睡不说,还把资源白送给南穗。 她完全忍不下这口气! “导购,多少钱,我现在就刷卡!”赵原舒走过去,“什么事都要讲究一个先来后到。” 南穗看她气极,甚至想要当众打一架的架势,摆手:“算了,我不要了。” 不就是一件风衣嘛。 赵原舒自认扳回一局,眉开眼笑:“多少钱?” 导购查看标牌:“这位小姐,这件风衣是三万五千八,请来收银台这边刷卡。” “......” 赵原舒脸色都变了。 就这件破风衣,三万六? 抬眼,便看到南穗和导购看着她。 买,金主给的零花钱彻底花完。 不买,脸面在南穗眼前丢尽。 赵原舒咬着牙,气血上涌:“刷就刷。” 她踩着高跟鞋过去付账。 南穗继续逛,大概两分钟后,她看上一件配有腰带的浅棕色风衣。 导购处理完赵原舒那一单,走过来:“南小姐,这件也是我们家的爆款,只不过价格贵点,五万三左右。” 南穗走到全身镜试衣服,腰间系蝴蝶结,掐一细腰,将身材勾勒得淋漓尽致。 “就这件。” 南穗到收银台:“刷卡吧。” 导购笑眯眯地道:“南小姐之前在我们店里预存的还有一百万,您是要一一” “不用。”南穗掏出来她的工资卡,“刷卡就行。” 导购:“好的。” 等刷完卡,南穗扭头。 赵原舒站在她身后,脸气得涨红:“南穗,你故意的是吧。” “故意让我买这件!?” 南穗:“......我还要去买别的东西,就不和你聊了。” 说完,她踩着高跟鞋拎着衣服袋子离开。 只留赵原舒和导购站原地。 “这位小姐,”导购道,“只要标牌没有拆,我们家是可以更换款式的,多退少补。” 赵原舒甩着脸离开:“不换!” - 离开女装店,南穗看到对面有一家新开的男装店。 她停下脚步,透过橱窗看了几眼,男模特身上的西装高档有质感。 她摸了摸料子,对迎面过来的导购道:“模特上的西装多少钱?” 导购对她道:“这件是定制款,二十万。” “您是想送人吗?” 南穗点点头:“嗯。” 看到这身西装她第一反应是想给傅景珩买。可是西装价格透明化,她怕他不收,毕竟他们两个人的关系并没有到这个地步。 想了想,她道:“给爸爸买的。” “也可以的呀。”导购道,“这身西装穿上去显年轻精神的,您父亲收到这份礼物肯定会很开心。” 听后,南穗怔愣一瞬。 她低眸,笑着摇摇头:“也许吧。” “您父亲穿多大的尺码?”导购问。 “180。”南穗想到傅景珩帮她几次忙,“再帮我挑一对袖扣吧。” “好的。” 买完西装和袖口,几近花去她一半的薪酬,简直rou疼。 拎着衣服袋子准备上楼再挥霍时,南穗意外地接到了南宏远的电话。 刚接通,南宏远直截了当:“周六回南家一趟,我有事要说。” 南穗下午接到sweet品牌商通知,周六签合同顺势拍广告,她道:“爸,我周六有事。” 南宏远那边声音有些嘈杂:“你能有什么事?” 南穗毫不隐瞒:“周六我要拍广告。” 她扬了扬唇,像是证明自己已经能够独自赚钱的小心思:“对了爸,这两周我工作啦,我刚才给你挑了一身一一” 她话没说完,南穗在话筒里听到一道女声,像是在推荐什么,而后被南宏远的声音打断:“你妈给我说你的事,我最近忙南穗你别天天给我找事。” 南宏远:“你一个女孩家家就应该在家相夫教子,出去工什么作?家里的钱不够花?给你的黑卡你怎么不要?” 南穗用力地攥着衣服袋子,沉默。 南宏远:“宋炀前几天给我电话了,说他对你很满意,你这几天多和他接触接触。至于拍广告都是那些戏子干的,你别给我丢人!” “我一直觉得独立的女性无论做什么工作都是优秀的。”南穗轻声道,“至于你说的相夫教子,你以为现在还是古代?” “你也该改变一下思想了。” “你一一” 南穗压下情绪:“周六我就不过去了,有事。” 说完,她挂断电话。 在原地站了几分钟,南穗无心再逛,准备下扶梯回家。 下扶梯时,她听到上来的两个女生抱怨:“刚来就下雨了,咱们待会儿怎么回家呢?” “看天气预报也没雨啊。” “天气预报能有几次准的,哎,只能在这儿多转会儿了。” 南穗也没预料到下雨,她想起这家商场负一楼有个大型的超市,打算买一把雨伞。 路过一家珠宝店,南穗忽地瞥到两道人影,一男一女。 男人是刚和她通过电话的南宏远。 女生是前几天在海洋馆见过一面的赵嘉宁,也是她初三那年无意知晓的,南宏远的私生女。 她脚步僵住,不自觉地朝着他们走去。离得近,很容易听到他们的交谈声。 原本说她丢人的南宏远此时换了一副表情,他对着旁边的女生道:“宁宁,快看看你喜欢什么,爸爸给你买。” 赵嘉宁听后眉眼欣喜,她晃着南宏远的胳膊撒娇:“爸爸,那我想要一对手镯,还想要项链,你给不给买呀。” 她扁嘴,抱怨道:“最近去试镜,我看别的女明星穿的戴的都比我的好,我不想输给她们。” “哎哟宁宁,那爸爸可是亏了不少啊。”南宏远失笑,“你只给我买了条一千块的领带,却要爸爸给你买十万块钱的珠宝,你瞧瞧你小气不小气一一” “爸爸!”赵嘉宁似是觉得被人听到丢人,“等我试镜成功,你要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好好好,爸爸可记着你这句话呢。”南宏远将卡递给导购,“把我闺女看中的都打包。” 导购收下,对赵嘉宁羡慕道:“小姐,你爸爸对你真好。” “那当然了!” ...... 南穗见他们要离开,僵硬地同手同脚走到偏僻的角落。 后背贴在冰冷的大理石墙砖上,鼻子一酸,眼圈泛红。 在南宏远对她对赵嘉宁强烈的对比下,她再次怀疑自己。 为什么? 在初三那年知晓他们关系之前,她一直觉得,自己应当是幸福的。 有爸爸有mama,在豪门圈内他们也算得上模范夫妻。即便他们对自己格外严厉,不常回家,可她还是备受大院里其他女孩子们的羡慕。 别人没有的珠宝,她有。别人没有的当季新品公主裙,她有。别人没有的零花钱,她有,甚至是她们的百倍。 以至于,她因为不想要练琴被关进漆□□仄的仓库里,南穗依旧认为他们还是爱她的。 只是因为爱她的方式不同而已。 直至有一回。 南穗初三期中考试结束,需要请家长。 南祁止失踪,南宏远以工作拒绝,沈以姚以外出旅游为由拒绝。 那一天,班级里所有学生的旁边都会坐着自己的爸爸或mama。 只有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坐在那儿。 同桌mama甚至用可怜的眼神看着她:“你爸爸mama呢?” 南穗嘴唇动了动,低着头,没敢说话。 因为她不知道在她开口的瞬间,会不会掉眼泪。 两个小时家长会结束,南穗没有等家里司机接送,背着书包独自一人回家。 走了近一个多小时,她路过附近的麦当劳,忽地停下脚步。 她看到“以工作为借口拒绝参加家长会”的南宏远穿着西装,手里牵着比她看起来小几岁的小女孩从麦当劳出来。 小女孩看起来很开心,小手拎着袋子。 袋子里装着汉堡,薯条和炸鸡腿。 是她从未吃过的东西。 甚至,当他们路过她时,南宏远都未曾注意到她。 她大脑一片空白。她想,这也许是爸爸同事的孩子。 下一秒,仿佛上天对她开了天大的玩笑。 南宏远迎面遇到一个同样带着孩子来麦当劳的合作伙伴。 王总惊喜道:“南总,带女儿来麦当劳啊。” 南穗就这样站在离他们不远的地方,手心无意识地抓着衣角。 紧张,期待,更多的是害怕。 然后她就听到南宏远笑着道:“是啊,我家宁宁馋得要命,我这个做爸爸的只好带她来吃。” 王总看着赵嘉宁,疑惑道:“我怎么记得南总你家的孩子不是叫穗穗?” 南宏远脸色微变,像是害怕被谁听到,低声道:“王总,宁宁在这儿呢。” 王总是个明白人,一听便知道他是何意。 他摇摇头,带着自家孩子走进麦当劳。 擦过时,南穗听到那个王总自言自语失笑道:“竟然宠着一个私生女,真是糊涂。” 私生女。 竟然宠着一个私生女。 南穗满脑子被这两句话充斥。 她一个人从下午走了长达六个小时,一直到晚上九点才回到南家。 可家里除了她和保姆,一个人也没有。 没有人问她去了哪里,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没有人问她期中考试成绩怎么样。 更没有人问她怎么哭了。 因为她知道。 她所以为的爱全部都是假象。 是她眼看的,听到的,彻彻底底地戳破了梦幻泡影。 她是没有人爱的。 一一 南穗回神,重新走到那家西装店。 导购过来:“小姐,是有东西忘拿了吗?” 南穗把给南宏远买的定制西装放在收银台,询问:“可以退吗?” 导购为难地摇头:“对不起,不可以的。” “但是可以调换款式和尺码。” 南穗点点头:“好,我换成190的。” 调换好西装,南穗走出商场。 外面天漆黑,冷风狭着暴雨往她的身上劈打。 一秒钟的时间,她的长裙被雨彻底浸湿,紧紧地贴在肌肤上,衬得她落魄清瘦。 南穗拎着衣服袋子,冒雨走到停车的位置,启动车子。 雨水将她的头发打湿,一缕缕地贴在她苍白的脸颊。 一路上,车辆稀少。 南穗仅用半个小时开到明溪公寓。 下车,她牙关紧闭,颤抖着身子往单元楼走。 雨水顺着她的发丝,她的额头缓缓滑落,她分不清,那到底是雨水亦或是眼泪。 下一秒。 南穗听到雨水落在雨伞时发出“啪嗒啪嗒”的响声。 忽地,双肩上忽地一沉,有人为她披上了西装外套。 她仰头,头顶是一把雨伞。 再往下,她看到一周未见的傅景珩。 他整张脸湮没在黑暗里,下颌紧绷,低头望她。 南穗试图挤出一张笑容,声音僵硬:“你怎么在这儿?” 傅景珩举着伞,看着她苍白的面颊,低声道:“下暴雨,你家灯没亮。” “我来接你回家。” 南穗红着眼眶,小心翼翼地询问:“我可以预支一个拥抱吗?” 她泪眼模糊,视野里什么也看不清。 只听见。 雨伞掉落在地面的声音。 也只记得。 她好像被人紧紧地拥抱在怀里。 那个怀抱温暖用力。 似是想要将她,彻底地揉碎进骨子里。 “好。”